唐清眯起眼,问道,“发生何事?” “探子回报,”景渊皱眉说道,“齐国大营似乎是在准备撤军!” “怎么说?”唐清和景渊来到营帐之中,唐清低声问道。 “今晚有一个神秘女子去见了韩景,女子走后韩景发了一阵子火,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但是他的亲随开始收拾东西,探子觉得有些异常,就传出消息来。”景渊说道。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唐清问道。 “只说极美。”景渊摇头道。 唐清一手抚着下颌一边说道,“极美的女子……”忽然眼睛一亮,问道,“明天是九月初九了吧?” 景渊疑惑的点了点头。 “明天休战一天吧!大家也都累了。”唐清看着沙盘说道,“派人去齐燕大营通知一声。” “这……”景渊有些犹疑,“公子,可是我们再进攻几天,郢都就能攻破了。” 唐清笑着拍了拍景渊的肩膀,“攻破了郢都又能如何呢?灭国?还不是时候。你也说了齐国已生退意,燕国本就不是心甘情愿。而且,我们如果破了郢都,楚国必倾全国之力对付我们,如果他们和齐燕联盟呢?” 景渊皱眉思索,不发一语。 “歇息吧!”唐清说完走了出去。 唐清在大营里并不住在中军大帐,而是在众多副将军帐附近的一个军帐,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在军中。 秋夜的银河倾泻而下,唐清在大帐门口看着郢都的方向。 楚泠早晨起来分别去了昭府和靳府,看了看老老小小,临别之际两府都有些眼泪汪汪。反倒是楚泠,洒脱的上车就走。 回宫的车上,楚泠问墨平,“今天三国没有攻城?” 墨平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是重阳节,大概三国士兵也思念家中的老人吧?” 楚泠出了会儿神,说道,“回去帮我准备一件宽大的黑袍子。” “诺!” 楚泠回到宫中,楚王已经在瑶光宫守候了。 “王妹,三国今日没有攻城,是不是你的策略奏效了?”项纯激动的说。 “也许是因为他们要过节。”楚泠淡淡的说道。 项纯被噎了一下,讪讪的笑了笑。 楚泠皱眉看了看项纯,说道,“王兄,如果我嫁进晋国,你会给我什么陪嫁哪?” 项纯惊讶的抬起头,一瞬间喜形于色,说道,“孤必让王妹嫁的不属于姑母。” 楚泠翘起右侧嘴角笑了笑,说道,“那王兄就去准备吧!” “好!好!就等王妹这句话哪!”项纯高高兴兴的走了。 楚泠缓缓的站起来,送项纯出宫。又在瑶光宫里转了转,这里是项寻出生的地方,也是她童年记忆之处。回来住了这么久,居然也有了一点不舍。 残阳如血,城下的三国联军已经开始埋锅造饭,炊烟四起。城墙上楚国的国旗迎风飘扬,只是有些残破已经清晰可见。 楚泠身着红色宫装站在城墙一角,看向城下肆无忌惮的三国将士,眼里闪着犹豫,挣扎以及悲哀。 命运大概就是无论你如何挣扎,终究也逃不出它的既定路线。 楚泠看着残阳一点一点的落下,眼神却愈发坚定。 夜深,楚泠从郢都城墙上悄然飘下,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晋国大营。 只有篝火和偶尔经过的巡逻队发出声音,一个黑色身影快速的穿插在各个营帐之间,最终停在一个灯火通明的营帐之前。 待巡逻队走远,她用袖中匕首小心割开营帐,向里面观看,嘴角向上翘起。随即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服,戴上斗篷的帽兜,大大方方的从营帐正门掀帘而入。 “什么人?”营帐里正在沙盘前低头思索的景渊拔剑呵斥道。 “景将军,别来无恙啊!”楚泠抬起头微笑道。 “楚泠?怎会是你?”景渊惊诧不已。 楚泠微微一笑,“怎么,故人相见,不请我喝杯酒水吗?” “不知少楚夤夜而来,所为何事?”景渊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冷静下来,慢慢的收回剑,踱回桌前慢慢的倒上两杯水。 楚泠心下凄惶,心想,他还是这么寡淡,罢了,别忘了今夜的目的。于是大方的跪坐到景渊的对面,说道:“我此来,是为了你!” 景渊心里无数念头闪过,可是想起卫泰,还是波澜不惊的没有应声,递过一只杯子给楚泠。 楚泠接过微温的水杯,见景渊低头不语,只好继续说道,“如今三国趁楚国新丧,举兵来犯,莫不是忘记了当年的三国洛河之约了?古语云,礼不伐丧。更何况晋楚两国多年通婚之好?当年楚国的项芫公主在世之时,晋国谁人不艳羡晋王与王后琴瑟相和,国泰家安?天下谁人称颂晋楚两国的通国之好?怎么晋王新娶了王后,莫非就忘了当年的结发之情了?” 此言正戳在景渊痛处,楚泠适时停住话头,大眼睛专注的看着景渊。 景渊心神微乱,但是仅仅一瞬,景渊抬起头,看向楚泠,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探究,“向来听闻桃园医谷不参与各国纷争,我竟不知,桃源医谷何时效力于楚国?” 楚泠微笑着看着景渊,伸手慢慢解开披风。 景渊微愣,正要阻止,却看到楚泠披风下不再是过去的绿衣曲裾,而是华丽的楚国红色宫装。他再也克制不住心神,脱口说道:“这一年我们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难道你竟入了楚宫?!” 楚泠看着景渊难得的失态,品味着他嘴中的“我们”,原来,他也找过她的。楚泠优雅的站了起来,笑道,“景将军,我现在的名字是,项寻!” “什么?”景渊大惊,“你竟是楚国失踪多年的五公主项寻?!”景渊心里一时喜忧参半,一年多未见,景渊没想到二人再见会是敌对,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楚泠看着眼神变换的景渊,心下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认识两年以来,她又何曾想过有一天二人会是如此这般的防备与猜忌?更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卷入国家纷争。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宁愿一辈子待在桃源医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只为前来求医的人看看病,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了此余生不是很好? 景渊很快眼神清明,仔细打量坐在他对面的楚泠,与印象里素淡的样子很是不同,此刻的她明艳照人,气度华贵。 “景将军这大半年来声名鹊起,泠在深宫亦有耳闻。”楚泠笑着说道,“想必景将军是想着归国后封侯拜相了?” 景渊探究的看向楚泠,静静的说道,“渊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未曾想过封侯拜相。” “如此说来,泠今夜倒是来的多余了。”楚泠微微一笑。 景渊挑眉看向楚泠。 “泠此来,只是为了赠景将军四个字。” “哪四个字?” “功高盖主。” 景渊脸色一变,怒气上涌。 楚泠却淡然的端起水杯,轻轻啜饮。 景渊在心里反复掂量,最后冷冷的说道,“你真的不是我认识的楚泠了。” “或许是你从未真正认识我。”楚泠冷冷的说。 景渊闻言有些尴尬,沉默片刻,端起水杯说道,“我依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样子。” 楚泠看向景渊,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蔚州城外?” 景渊笑着摇了摇头。 楚泠颇为疑惑。 “我觉得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景渊说道,“无论她是什么身份。” 楚泠咬了咬嘴唇,说道,“人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景渊看着楚泠,目光变幻,叹息道,“如果大半年前,我们能够见上一面,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楚泠站起身说道,“可惜人生没有也许。”说完走到沙盘前,看着这个沙盘,再次感叹古人的智慧。 景渊站起身,来到楚泠的身边,也看着沙盘,叹道,“如果当初我知道公子要我求娶的人是你,也许晋楚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楚泠歪头看着他,笑着问道,“那么你会怎么做?帮你的公子把这场婚事结成?” 景渊眼神微乱,躲开楚泠的目光,说道,“嫁给我们公子也没什么不好。” “是呀!没什么不好。所以你何必如此费尽心机来攻打我们楚国哪?往后我嫁给了公子清,晋楚就是一家,何必枉送两国将士的性命哪?”楚泠指着沙盘上已经划归晋国的原楚国领地说道。 景渊皱眉看着楚泠,“我以为你不会嫁给他。” 楚泠说道,“事到如今,我不嫁他,可以吗?” 景渊右手紧紧握成拳,紧抿着嘴唇,半晌才道,“你明明是桃园医谷的楚泠,为什么会是项寻?你怎么会是项寻?” “当年宫变的时候,我摔下悬崖,被师父救了,但是却失去了记忆。师父见我颇有些天分,就收我为徒。”楚泠淡淡的说道,“从蔚州离开之后,我来到郢都,发生了一些事,就想起来自己的身世了。” “所以,这次项纯夺位,也有你的作用?”景渊惊讶道。 楚泠嗤笑道,“他们谁做楚王,我才不关心。但是弑杀我父王,逼死我母后的项昌,我不能放过。所以,我和他不过是各取所需。” 景渊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关节,“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未必会回到楚宫?” 楚泠颇为意外的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你倒是懂我。” 景渊脸色微红,说道,“我也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嫁给公子,今夜为何还来见我?” 楚泠心里一痛,低头说道,“我说了,我是为了你。不管如何,朋友一场,我不想你拼死拼活打下来江山,回国不得封赏不说,还被你的国君你的公子嫉恨。” “公子不会。”景渊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晋王哪?”楚泠追问。 景渊嘴唇一抿,低头不语。 “夜深了,我走了。”楚泠说道。 “我送你出去。”景渊说道。 “不必了,我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你送我出去,被有心人看到了,传出去不好。”楚泠笑着说。 景渊脸色变得很难看。 楚泠调皮一笑,掀开帐帘走了出去。一路左躲右闪,她终于出了晋国大营。 她放慢脚步,准备从南面的城头越上城墙,却忽然见护城河边站着一个黑衣人。 楚泠右手放在腰间,低声问道,“何人?” “更深露重,你为何还不睡?”黑衣人转过身,竟然是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