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郢都,居然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夜的大雪。 瑶光宫上下一片喜悦,婢女宫人们一边扫雪一边打雪仗。 楚泠一袭蓝色宫装,披着红色披风,手握鎏金暖炉,站在廊下,含笑看着这一副热闹景象。 墨平和墨静皆一袭白衣站在楚泠身后,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这些。 门外一袭铠甲的伏江走了进来,对着楚泠行礼道,“臣拜见公主。” “伏宫副何事?”楚泠含笑问道。 伏江从衣襟中拿出一个锦囊,双手呈上,说道,“这是公子让臣交给公主的。” 楚泠脸一红,墨静上前接了过来。 “伏宫副可还习惯?”楚泠问道。 “臣无不惯。” “伏宫副可知这郢都极少下雪,如此之厚的雪更是百年难见。”楚泠淡淡的说道。 伏江侧耳倾听,半晌回到,“公主,曲阳冬天的确比郢都寒冷,下的雪也要多一些。不过公主放心,屋子里总是很暖和的。” 楚泠脸又红了,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问道,“靳安和景渊的交接可还顺利?” “一切都按照公主和公子的计划进行,无不妥,相信近几日即可结束。” “噢?居然这么快吗?”楚泠颇为意外,“那交接结束,景渊就会回晋国吗?” 伏江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是这样。” 楚泠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微臣告退。”伏江行礼离开了。 “公主,出来有些时候了,我们回殿吧!”墨静提醒道。 “风还真有点大,走吧!”楚泠淡淡的说道。 楚泠回到殿中,侍女们一通忙活,拿各种靠垫坐垫,铺上一层又一层的褥子、兽皮。待楚泠坐下,墨平接过一张柔软的裘皮,盖在楚泠膝上。 楚泠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新暖炉,说道,“你们不用在这伺候了。” “诺!” 众人行礼退下,墨静将锦囊放在几案之上,也跟着退到殿外,和墨平在门口守候。 楚泠见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快速的拿起案上的锦囊,打开拿出里面的丝绢,丝绢上的字刚劲有力。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楚泠脸色微红,心道,古人写信都太委婉了,她适应了这么多年,已经可以按照他们的习惯写信,但是在这个时代,依然属于磨磨叨叨型。 楚泠从几案上的一个方盒里拿出一张丝帕,自己研了墨,心中却不知改写些什么,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又好似不知该如何说起,一时间有些惆怅。 楚泠写了扔,扔了写,最后终于写完,调皮的一笑,从一个圆形盒子里拿出一枚红色锦囊,把丝帕上的字迹吹干,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来人。”楚泠唤道。 “公主。”墨静走了进来,行礼道。 “把这个交给伏江,让他,让他交给他。”楚泠话未说完,脸先红了。 墨静抿着嘴笑了,接过锦囊走了出去。 晋国曲阳长公子府 靖安堂 唐清坐在主坐之上,正在皱眉看着几案上的一副地图,主坐之后的一面墙被一面巨幅地图覆盖,地图的上边写着“中土大陆图”,地图之上的地形地貌山川水势十分详尽。而堂下站着四个男子,他们都在看着唐清,而他们的两侧的墙上,两边也各挂着中幅地图,东边是晋国地图,不只是上水地形,还有人口、粮食种类、矿产等,西边是楚国地图,同晋国地图一样详尽。 “端木,”唐清笑着说道,“你带回来的这幅图很好,很详尽,我又可以把齐国的地图重新绘制一下了。” 堂下一袭黑衣的端木无咎行礼道,“这一次臣带着人深入到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相信这些东西,齐国自己都未必知道。” 其余三人也都笑了。 一个眉目娟秀的青年男子说道,“原本我想着这大半年攻打楚国,端木没有参战颇为遗憾,如此看来,端木这大半年也收获颇丰啊!” 端木无咎摆手道,“中行切莫取笑于我了。” 原来此人正是晋国相国中行益的儿子,中行元白。中行元白笑而不语。 “中行说的没错,端木这一次大功一件,我会跟父王说的。”唐清说道。 “谢公子。”端木不卑不亢的行礼。 “华老,大婚之事准备的如何了?”唐清问道。 堂下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年男子行礼道,“启禀公子,纳采所用的鸿雁、羔羊、白鸽已经养的肥肥的,合欢、胶漆也装好了。臣今日前来,就是请公子示下。” 唐清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此,就送过去吧!虽然晚了些,但是情况特殊,一切还是尽量按礼制来。” “诺!”华则笑道,“有老臣把关,公子放心。” “当年母后的婚礼,也是华老一手操办的,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唐清笑道。 华则哈哈一笑,说道,“那老臣就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启程去郢都。” 唐清站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有劳华老。” 华则回礼退下。 “当年东韩西靳,想必这公主寻也必是绝色美人,臣恭喜公子了。”青衣男子说道。 “费肇!”中行元白喝止他。 费肇有些迷茫,再看一眼嘴角低垂的唐清,赶紧跪下行礼道,“臣失言,请公子责罚。” “费肇,我知你平素放荡不羁,”唐清冷冷的说道,“你们私下的事,我不管。但是,楚国公主嫁过来就是我的妻子,我这一生也只有她一个妻子,我希望你们以后像敬重我一样敬重她。” 端木无咎和中行元白互相看了一眼,也行礼道,“诺!” 费肇后知后觉的行礼道,“臣知错了。” “都起来吧!”唐清淡淡的说道,“过几ri景渊该回来了,我们几个好好聚聚。” 几个人唯有诺诺而已。 十一月底,景渊策马回曲沃,在渭水南岸,巧遇华则的纳采队伍。 “吁!”景渊勒紧缰绳,策马让路到一边,高声问道,“可是华老?” 华则掀开车帘,见到景渊也颇为意外,“景将军是回曲阳?!” 景渊在马上拱手道,“郢都之事已毕,渊奉命回曲阳。” 华则捋着花白的胡子,满意的笑道,“景将军此番立下大功,回朝我王定有封赏。” 景渊拱手道,“不敢,不敢,为国尽忠而已。华老此去路途尚远,万望注意身体。” 华则笑呵呵的说道,“全赖将军之功,此去楚地,安全无虞。” 二人又叙了几句,景渊目送着纳采队伍一路南下,直至队尾消失在视野里,他叹了一口气,才继续策马北行。 楚泠在瑶光宫也没闲着,招呼着墨平墨静装车,蜡日将至,她准备启程回医谷。 项纯走进瑶光宫见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王妹你这是?” 众人行礼,项纯挥手让他们自己忙自己的。 一袭绿色直裾的楚泠回眸一笑,说道,“王兄,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哪!蜡日要到了,我准备回医谷。” 项纯眉头皱起,“王妹,去年你就回医谷了,今年的蜡日祭你还要去?” 楚泠笑道,“明年三月我就要嫁去晋国了,以后可能回去的机会少了,所以,今年我必须要回去。” “可是晋国纳采的队伍已经到了楚国境内,不日将到达郢都。” “这件事有王兄和姑母在,本也没我什么事呀!”楚泠调皮的一笑。 项纯颇为无奈,看了看楚泠院子里五辆马车,和络绎不绝装车的宫人,笑着说道,“王妹带了好些礼物回去啊!” “王兄有所不知,每年蜡日,老一辈的师叔祖们都会回去,一些师叔伯也会回去,所以礼物得多备些。”楚泠笑着说道。 项纯恍然大悟,说道,“倒是比宫里还要热闹,好,好,去吧!早去早回!” 楚泠行了一礼笑道,“多谢王兄!” 项纯看了看,转身离去了。 楚泠走进殿内,看箱子都搬走了,笑了笑,转身走进寝殿,拿起案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双手托着,正遇到走进来的墨静,看到楚泠愣了一下,行礼道,“公主,都准备好了。” “走吧!”楚泠走出殿外,上了后面的马车。 墨平墨静跟着上去,留下禾柴带着一种内侍、婢女看着五辆马车稳稳的离开。 伏江带着二十人换做平常人家的护院打扮,前后护卫,一路出了郢都,直奔桃园医谷而去。 景渊回到曲阳已是十二月初,曲阳飘起了鹅毛大雪,景渊牵着马立在城门下,看着高高的城门,一时间感慨万千。 忽然一骑从城中疾驰而出,景渊牵马让在一边,紧了紧披风,低头准备进城。 “吁!”来人在景渊旁边勒紧缰绳,跳下马鞍,笑道,“子回,我正要出去接你,可巧你就到城外了。” 景渊一抬头,见是端木无咎,惊喜的说道,“是无咎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端木无咎笑着说道,“长公子告诉我的呀!他说让我出城迎迎你!” 景渊笑了,拍了拍端木无咎的肩膀,说道,“你我也有一年多未见了,一向还好?” “好,好!”端木无咎说道,“你这一年辛苦了,走,进城吧!老将军还在府中等候哪!” 想起父亲,景渊眼睛有些干涩,“好!走吧!” 二人牵马进城,端木无咎说道,“这几天曲阳都阴沉沉,却不下雪,今天终于下雪了,可巧你就回来了。” 景渊哈哈一笑,说道,“世间很多事,都是一个‘巧’字而成。” “嗯,有理!”端木无咎说完哈哈大笑。 二人一路说了一些各自境况,来到景府的门口,端木无咎一抱拳,说道,“子回,你大半年没回来,老将军和夫人一定有很多话跟你说,我就不去打扰了。公子说了,晚上在闻风楼为你设宴接风。” “如此,晚上我们再叙。”景渊施礼道。 早有府兵接过景渊的缰绳,景渊送别端木无咎,转过身看着自家大门,跟当年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心里一时感慨万千。又看了一眼宫城方向,心中无限酸涩。 “一道宫墙,两代王后!”景渊心里忽然就生出这种想法,心中无由来的烦躁,他深吸一口凉气,觉着清明许多,才迈步走进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