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景渊几个人喝的醉醺醺各回各家,唐清回府之后一个人泡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浴室四壁皆为石头所砌,而屋子中间的地上挖出了一个圆形深坑,底下也是石头铺就,有上水管和下水管。 唐清每每泡在里面的时候,心里都会想,虽然比不上天然的温泉,但也省去了后期的人工了。因为陶制管路是由厨房那边铺设而来,有专人烧水,所以即便是寒冬,回府也随时都有热水可以泡澡。浴室有两道门,一道通向内室,两屋之间尚有一间小屋子,放着衣物和洗漱用具。另一道门通向外部,之间也有一间小屋子,屋子里有一个与浴室相通的小水池,用来下人试水温和随时等候召唤。 唐清府中人员简单,一概军事化管理,除了从小照顾他的家老,都是他的亲卫。只有后厨有几个年纪大的厨娘,也都是亲卫的亲戚。而亲卫们也会轮流到厨下帮忙,这样出征之后,亲卫们上了战场可以打仗,下了战场可以埋锅做饭,重要的是做的还不错。 唐清穿着黑色寝衣回到内室,从白天穿的衣服袖中拿出一个锦盒。盒上是伏江的蜡封,唐清仔细看过没有被打开的痕迹。这才从枕下拿起一把小匕、首轻轻把蜡封隔开,打开锦盒,锦盒中只有一枚红色锦囊。 唐清目光清澈,嘴角弯弯,拿出锦囊并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丝帕。丝帕上娟秀的小字规整的写着: “羔裘逍遥,狐裘以朝。岂不尔思?劳心忉忉。 羔裘翱翔,狐裘在堂。岂不尔思?我心忧伤。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岂不尔思?中心是悼。” 唐清仔细看了几遍,将丝帕放回锦囊,笑了笑转身躺到榻上,将锦囊放到枕下。 “岂不尔思?岂不尔思!”唐清喃喃自语。 楚泠一行人来到桃园医谷的时候,柴胡带着玉泉和连翘已经在医谷的大门口等着了。 楚泠路过巫县的时候,就把侍卫们留在了巫县,只有伏江一个人不肯离开,楚泠只好委屈他让他架车了。 “三师兄,”玉泉拉着柴胡的衣角,笑嘻嘻的问道,“五师姐不会把楚国王宫给搬空了吧?” 柴胡嘴角也开始抽搐。 连翘也笑嘻嘻的看着马车越来越近。 楚泠掀开车帘看到柴胡三个人,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伏江刚把车停下,楚泠噌的一下跳了出来,落在柴胡几个人的面前。 “三师兄!小六小七!”楚泠笑着捏着连翘和玉泉的耳朵。 “回来了!”柴胡笑着说。 “五师姐,疼,五师姐!”连翘龇牙咧嘴的说。 楚泠放开他们两个,笑嘻嘻的说道,“长高了!” 两个小的揉着耳朵,满脸通红。 “走吧!师父在竹苑等你。”柴胡说道。 楚泠往竹苑方向看了看,点了点头,问道,“师父可还好?小六小七是不是很调皮?四师兄还是那么冷吗?三师伯是不是把我的酒都挖光了?” 柴胡很无奈,“师父很好,小六小七也还好。四师弟常常不见踪影,三师伯什么时候挖你的酒了?” 楚泠一边撇嘴,一边回头招呼伏江等人将马车赶至杏林苑,有一大批学童帮忙卸车上的东西。 楚泠亲自捧着一个长条锦盒,跟着柴胡一路向竹苑走去。玉泉和连翘两个小短腿已经先一步去竹苑报信了。 楚泠来到竹苑,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今年之后,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来。 柴胡忽然发现楚泠止住了脚步,回过头一看,楚泠眼圈红红,他也不出言催促,只是心里淡淡的叹息。 忽然屋子中如流水般的琴音传来,楚泠仰起头,仔细倾听,依旧是那一曲清心引,只是琴音之中夹杂着喜悦与悲伤。 一曲毕,楚泠看了看柴胡,笑着说道,“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柴胡笑了,二人一前一后步入竹苑正堂。 楚泠看到公孙济依旧一袭一尘不染的白衣的坐在主位,似乎自从她遇见他,他的样貌就没有变过。 楚泠鼻子一酸,腿一软,跪下行礼,“师父,泠儿回来了。” 公孙济抬手,说道,“起来吧!” 楚泠调整好呼吸和心态,在抬起头,已经是满面笑容了。 “师父,这是泠儿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楚泠献宝似得双手将锦盒奉到公孙济案前。 公孙济接过锦盒,笑着看楚泠,说道,“听玉泉说,你把楚国王宫给搬空了?” 楚泠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贼笑的玉泉,羞涩的说道,“哪有那么夸张!” 公孙济笑着打开锦盒,只见盒子里是一支紫褐色的灵芝,散发着均匀的光泽。 “你出去之后,每年回来都带这么贵重的礼物,以后嫁人了,万万不可如此了。”公孙济把盒子盖上,说道。 楚泠脸上一红,瞄一眼对面忍着笑的两小只,又看了看身边咧开嘴的柴胡。 “五师姐,你脸怎么红了?”连翘一脸天真的问道。 “你们两个,师姐不在,有没有听师父和师兄们的话?武功医术有没有长进?”楚泠笑着说道。 玉泉和连翘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 “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呀?”楚泠问道。 “商陆后天能到,青琅,青琅之前的信是不回来了。” “不回来?曲阳那么忙吗?”楚泠差异。 “似乎是晋国王后又怀孕了,这一胎不稳,晋王把青琅留在曲阳了。”公孙济说道。 楚泠有些惊讶,听闻王后产子才没多久,居然又怀孕了。心里不由得为唐清担心,虽然晋国有百年的规矩立在那,动摇不了唐清继承者的地位,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危险。因为只要他死了,继后所生之子就有了继承权。 公孙济看着皱眉思考的楚泠,端起竹杯喝了一口水。 “可惜我还给二师兄备了礼物。”楚泠颇为遗憾的说道。 “泠儿可以等你到曲阳之后,再给二师兄啊!”柴胡笑着说道。 楚泠脸上又一红,低头喝口水,才说道,“师父,我大婚之日,师父和师兄弟们可会去喝杯喜酒?” 柴胡、玉泉连翘都期盼的看向公孙济。 “自然是会去的,只是我们不方便在楚国相送,只能在晋国等着你了。”公孙济说道。 楚泠高兴的点点头,说道,“好!好!有师父在晋国等我,我也没那么怕了!” “师姐嫁人为什么会害怕?”连翘问道。 楚泠心想,大概是婚前恐惧症吧!随着婚期临近,她越来越不安。虽然她不喜欢楚国王宫,可是也没人敢惹她,就连项纯也要让她三分。可是嫁去晋国之后,她只是长公子的夫人,上有晋王王后,下有一群盯着她的宗亲。听说唐清并未住在王宫,有自己的府邸,总会好一些吧? “一个人孤单单的嫁去另一个国家,另一个家庭,谁都不认识,自然会害怕呀!”楚泠说的一本正经。 公孙济闻言略有所思。 “女子出嫁不都是如此吗?”柴胡不解。 “三师兄,难怪你还没有娶亲!”楚泠揶揄道。 柴胡看了一眼公孙济,没有言语。 楚泠想起自己的师父依然没有娶亲,一时惊觉失言,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都下去,我和泠儿聊聊。”公孙济淡淡的说道。 “诺!”三人行礼告退。 待三个人走出竹苑之后,公孙济问道,“泠儿出嫁,师父给你一件礼物。” “只有一件呀!”楚泠笑眯眯的说道。 公孙济不禁莞尔,笑道,“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调皮。” 公孙济从书案上拿出一册竹简,交给楚泠。 楚泠本以为会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想到会是一册竹简,她接过竹简,打开之后映入眼帘是两个字,“毒经”。 “师父?”楚泠颇为疑惑。 “其实毒也是药,如果用对了,可以治病,用不对了就是□□。这个道理想必你已经知道,师父交给你的这本毒经作者不可考,详细记录了各种□□、毒物的特点,甚至是用法。当然,师父给你这个主要是因为它还有解法。”公孙济认真的说道,“要知道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有毒物,就有解毒之物。师父交给你这个,当然不是让你去害人。” “师父是怕我被别人所害。”楚泠接口道。 公孙济点了点头,说道,“你一向是最聪明的一个,可是为师怕你过于自负聪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要知道,晋国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各氏族之间的关系纵横交错。长公子很优秀,但也因为太优秀了,难免木秀于林。你以后嫁给他,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但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你的夫君,甚至是以后的子孙。” “师父,我一直以为晋国公室关系比较简单,也比较。。。比较干净。”楚泠有些疑惑,“可是,师父为何这么担心?” “你我师徒一场,你要出嫁了,师父难免感伤。你就当有备无患吧!以后去了晋国,有事也可让墨平墨静给我传信。”公孙济说道。 “师父不必如此担心,二师兄就在曲阳,有什么事我可以先找他!”楚泠眼睛亮晶晶的说道。 公孙济看着楚泠亮晶晶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刺眼,低头右手轻抚琴弦,半晌方说道,“泠儿,你可怪师父瞒着你的身份?” “泠儿要感谢师父,让我度过了五年无忧无虑的时光。”楚泠由衷的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师父瞒了你一些事,你会不会怪师父?”公孙济低声问道。 楚泠有些疑惑,眼珠转了转,认真的说道,“我相信师父不会害我。” 公孙济有些动容,说道,“你最可贵之处,就是总是怀着最大的善意去看别人,也总以为别人总会善意待你。可是,这也是你的弱点。” “这,有什么不对吗?”楚泠迟疑的问道。 “如果你只是一个医者,这种品格恰最最珍贵。可是,你的身份,注定了你往后的日子充满了各种变数。我希望你擦亮眼睛,看清身边的人,到底谁是真的对你好,谁是假的对你好,甚至谁心怀叵测接近你,只为了害你。”公孙济一口气说道。 “泠儿晓得了!泠儿谢师父教导!”楚泠深深施礼,她知道,这些话本应该是她母亲在她出嫁之前该说的话,向来不多言的师父居然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对自己说了这么多。楚泠心下很感动,在这个异时空,她最大的恩人就是师父,恩同再造。所以,她在心里发誓,无论师父瞒了她什么事,都不重要,因为她坚信,师父不会害她!师父永远是师父,是她最尊敬的人。 公孙济看着楚泠那酷似靳瑶的脸,心口一阵抽痛,挥挥手说道,“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天一早再去凌霄苑拜见。” “诺!”楚泠再次行礼退下。 楚泠刚出竹苑,就听《清心引》的琴声在身后响起,楚泠漫步下山,琴音开始时声音激越,后转为低沉,渐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