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景将军。”风二姐双目灼灼的看着楚泠,看也不看价值不菲的玉杯残骸,一字一顿的说道。 楚泠从袖中拿出一枚晋云商号的竹币放到桌上,说道,“二姐的消息果然灵通。” 风二姐拿起竹币,站起身退了出去,并关好了门。 楚泠一个人呆坐半晌,最后将酒壶拿起,对着壶嘴,一口气将壶中酒饮尽,才跳窗出去了。 晋国长公子府中,唐清和景渊也在把酒言欢。 “子回,”唐清举起玉杯,笑着说道,“迎亲之事,我就全托付给你了。你才回来没多久,又让你去楚国,辛苦你了。” 景渊面无表情的举起玉杯,说道,“为公子做事,渊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年前你在郢都的事做的很好,免去了寻儿的后顾之忧,也为以后铺平了道路。”唐清笑着说道。 景渊夹菜的手一顿,谨慎的问道,“公子依然是想灭了楚国?” 唐清爽朗一笑,说道,“我说的是婚礼一应事务,往来之间的路都在我们掌握,没有安全之虞。” 景渊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唐清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笑着说道,“虽说如此,但是我们依然不可不防。齐国刺客多,燕国刺客精。这两国未必乐见晋楚再次联姻,如果能嫁祸就更好了。” 景渊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听说齐国的武安侯和燕国的公子嘉都会来,那么他们还会?” “不可不防,现在各国刚刚安定下来,都不希望其他国家安定。”唐清说道,“所以我们要做足准备。” “谢长公子信任,渊定不负所望。”景渊拱手道。 两个人推杯换盏几旬之后,终于都有些不胜酒力,景渊起身告辞。 唐清握着他的手,醉醺醺的说道,“子回,你一定要把她平平安安的送到我身边!” 景渊眼眸深沉,含糊的应道,“好。” 景渊被公子府的人扶着出了府,又被人扶上了马。 “将军,你自己还行吗?”公子府的家老不放心的问道。 景渊迷蒙的傻笑道,“家老勿念。”说完手拿马鞭狠狠一抽马股,马儿吃痛,“嘶”的一声高高抬起前蹄,景渊不忘紧紧抓住缰绳,马儿挣脱不过,只好撒蹄狂奔。 “景将军!景将军小心啊!”家老在后面追了几步,不放心的喊道。 景渊只是哈哈大笑,留下了背影给家老。 家老站在阶下看着景渊一人一马消失在街口,才摇着头领着众人进了府门,关起门。 景渊策马狂奔至大将军府门前,直接跳下马,也不敲门,直接越墙而入,却不想一落地,就见景隰背着手,在树下冷冷的看着他。 “父亲!”景渊恭敬的施礼,看不出一点醉意。 “深夜在王城之内策马狂奔,该当何罪?” “马惊了。” “哼!”景隰脸色越发难看,“明日你就出发去楚国了,长公子定是细细嘱咐你了,从明天起,到回曲阳之日,不可饮酒。” “诺!” “此事不仅关乎长公子,还关乎我晋国的脸面,晋楚的关系,以及天下大势,不可轻忽。” “儿子知道了。” “哼!早些休息吧!”景隰转身离开了。 景渊看着景隰的背影消失在斑驳的树影之中,才缓缓的站直了身子,迈开步子向自己的院子,回屋之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拍开封泥,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随后将酒坛子一扔,躺在榻上和衣而睡。 楚泠不耐烦的试了一套又一套嫁衣,每一套项芷都笑着说好看。楚泠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姑母,你每一套都说好看,我到底要选哪一套啊!” “不然就全带着好了,路上需要不少时日,也可以换着穿不是!”项芷笑着说道。 楚泠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颇为无奈的说道,“姑母都留下吧,我慢慢挑。” “好!好!”项芷笑着说道。 “姑母,”楚泠换好衣服坐下说道,“你给我讲讲婚礼上的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吧!” 项芷喝了一口热茶,说道,“唉,我都嫁了这么多年,哪还记得清,只是记得一举一动都是万千瞩目,切不可行差踏错。我为你请了宫里的老姆妈,过几天会过来教你那些繁琐的礼仪。” “如此甚好。”楚泠虽是如此说,但是眉头依然紧皱。 “寻儿可是担心晋楚两国风俗不同,礼仪不同?”项芷问道。 “是呀!我怕我闹了笑话,丢了楚国的脸哪!”楚泠愁眉不展的说道。 项芷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莫要担心,晋国的迎亲队伍礼会有一名宫里的姆妈教你晋国宫廷礼仪,还有礼官教你大婚之上的礼仪。” 楚泠终于展颜,笑道,“姑母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项芷忽然有些感伤,“想当年,姐姐出嫁之前,也如你这般。” 楚泠垂眸,心里对这位姑姑、准婆婆有着无限好奇,可惜红颜早逝,无缘相见。 “姐姐当年穿着一身嫁衣对我说,以后就只有你在父王母后身边了,要好好孝敬他们,要照顾好。。。唉,我都没做到。”项芷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楚泠握着她的手说道,“姑母,你做的很好了。如果没有你,我也不能,不能恢复身份。” 项芷抬头看向楚泠,感到的说道,“你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二人相识一笑。 待嫁的日子总是飞快,三月初一,景渊带着迎亲队伍来到了郢都。三月初二,一身正红色嫁衣的楚泠在太庙祭拜,向祖先及宗室辞行。 一身红色冠冕的项纯面色庄严的说道,“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项芷为楚泠腰间系上五色丝绳,说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 楚泠宝相庄严,低头行礼,“诺!” 楚泠出太庙,一袭粉红色宫装的昭萱为楚泠披上黑色暗红云龙纹的景衣,抬头挺胸的向着在庙门外驾车等候的景渊而去。 景渊一袭黑色礼服,头戴紫玉冠,神情肃穆的看着太庙大门,忽然间有一点晃眼,他的瞳孔逐渐放大,看着楚泠一步一步仪态万方的向自己走来。 其实不仅是景渊,庙门外的所有迎亲使团成员都惊呆了,都说新嫁娘是最美的女人,可是这位公主也太美了。 “美若仙人。”这是所有迎亲使团成员脑海里唯一出现的词。 景渊忍不住伸出手,楚泠在阶上看着一脸迷惘的景渊,忍住笑意,淡淡的说道,“有劳景将军。” 一声如出谷黄莺的声音,彻底拉回了景渊的理智。景渊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抱拳道,“请公主上车。” 楚泠轻移莲步,一步一个台阶,站到了六驾马车之上,临上车前,再次回首望了望庙门口相送的楚国宗室亲眷,又看了看车架一左一右的靳安和昭栩,再看看长长的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一黑一红,分做四队,浩浩荡荡见不到队尾。 景渊看着楚泠轻盈的站在车上不进车内,也不出言催促。 楚泠心里感叹,这个排场,也真是够大的了。但是面上丝毫不显,甚至略带哀伤的低头进了马车之内,女侍在外将车门关上。 楚泠知道这架马车大,可是没想到有这么大!按照现代标准来说,马车之内足有两米五乘三米那么大!车底用几层红色喜被铺就,最上一层是纯黑色兽皮,马车最里面是一排多宝格,一侧还有小桌子,桌子上摆着喜果和玉壶。 楚泠刚刚坐下还没观察完,金石之声从太庙之内响起,马车随之开动。楚泠透过车窗的窗纱,影影绰绰的看到马车是在原地转圈,三圈之后,马车缓缓离开太庙,向着东门而去。 太庙的金石之声越来越小,随行队伍之中却响起了笙瑟之声,楚泠侧耳细听,不同于现代的喜庆,而是说不出端庄方正。 景渊在马车之外手执缰绳,缓缓的赶着马车,沿街两侧的桃花开的很肆意,人群规矩的站在两侧仰头围观。景渊想起传闻中桃园医谷桃花四季常开,没想到楚泠出嫁之时,郢都的桃花也盛开了,只是不知到晋国之后,曲阳的桃花可否会盛开? 忽然间朗朗的童声四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景渊看着跟在队伍两侧拍手唱歌的孩童,嘴中不自觉的跟着轻轻吟唱,“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楚泠起先听着孩童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想起医谷的桃花,透过窗纱,看到街道两侧的桃花开的正艳,不自觉的玩起嘴角,心想,这个日子订的不错。不曾想听到景渊轻轻吟唱,楚泠伸出手触及车门。 车外儿童的歌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景渊每次只唱最后一句。 车外一片喜庆热闹,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是自己的女儿、姐妹出嫁,看着长长的队伍不断的点头。 车上赶车之人心内一片荒芜,只是机械的跟着儿童轻声吟唱。车内之人心里莫名酸楚,眼睛湿润,手却无力的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