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忌讳不了什么。
这天地有神佛,有仙魔,有妖鬼,再怎么堤防,该被找上门还得被找上门,凡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燃尽香火后,司澄扒开裹尸白布,看见布底下一具尸体泡的发白,身上某些地方一片一片乌青麻黑伤痕,就知晓事情并不简单。
掐指一算,大雨至今也就下不到五个时辰。
按照刘元所说,这几个都是大雨中,在红泥湾码头满载后沉船时,来不及逃的脚夫落水淹死。
至今时,区区两三个时辰,正常尸首还不至于泡的现在这般发白,隐隐有出现巨人观现象的模样。
这时间太快了!
根本就对不上号。
再来说这胸腔乌青麻黑,也许是沉船过程中撞上船身边角钝物产生的。
但,什么钝物,才能造成这近半尺长,两三指宽的工整长条痕迹?
唇上发白,七窍入水,胸腔按压有水气逆流,人倒确实是溺水淹死的无疑。
司澄刚下一个定论,日月鉴随之起了反应。
斑驳铜绿中带着无尽岁月侵蚀气息的镜面,缓缓浮现眼下死者的一生:
人叫钱贵,景宁十年生,籍贯宛城。
本就老实人一个,也是穷苦百姓,苦哈哈的,靠在码头当脚夫卖力气过活,上有老父老母,柴米油盐醋,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自打五年前,因为没取婆娘,被坊间邻里邻外视为笑料,于是托坊间一老媒婆的介绍说媒,误打误撞,娶了一丧过夫的寡妇后,生活就变了。
本来家中独子,未娶妻生子,只有上一老父老母,家中清冷,花销也不大。
但他媳妇带过门一个六岁女儿,加上婚后十月怀胎,又生了一胎双胞男丁,家中便从三口人成了七口人。
一胎双胞,本是大喜事,但放在穷苦人家,可就难受了。
吃喝不足,怀胎十月给他媳妇带来了不小的负担,生育后身体就差了许多,没法干活了。
于是养活七口人的重担,一下子就全落到了男人身上。
他既不识文断字,为人也不机敏,只有个把傻力气。
没日没夜地干,早间下田地,午间过码头,晚间当跑堂,也只是能勉强养活家中人,给不了家中人富足生活。
更何况媳妇身子弱,每看次郎中抓次药,就得花费一大笔钱。
码头本就是混乱地儿,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吃喝嫖赌多发。
见得多了,看着别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几年下来,钱贵终于被压垮了。
换句话说,心态崩了。
他性情大变,从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摇身一变成了偷奸打滑的小人。
为了养活家人,他看似本无过错的脏手,给他的死埋下了伏笔。
今早钱贵早早就过码头,听闻来急活了,王员外花高价召大量散工,他不想错过。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错过。
一开始搬运板条箱子,重归重,钱贵也没动什么歪念头,毕竟是王员外的东西,拿着烫手。
直到暴雨来临,船身不稳,一次转角他扛着箱子踉跄下撞上了舱中承重柱,摔了一个屁股墩,肩上箱子坠地开裂,箱中之物倾倒。
他晃了晃身子支棱起来,定晴一看,箱中是粟米,内里竟还藏着白花花的银条!
穷苦了大半辈子,钱贵手中银钱就没过二三两碎银,哪里见过这亮人眼的银条!
四下恰巧无人,他当时就起了贪念。
匆忙把粟米中藏着的几根银条揣进怀里,然后收拾一番合箱钉好,
接着他如法炮制,又搜了几个箱子,找出银条绑在身躯各处,以衣物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