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长,大家长,咱们的动作得快一些了,诸位家主和宾客们都到场了!”乌鸦小声催促面前的两人,对着女孩提高了音量。
“樱你究竟行不行啊?要是你不会穿男式和服的话就让我来!”
樱用杀人的目光制止了乌鸦帮源稚生整理和服的想法,贴心地将布料上的最后一个褶皱熨平,动作一丝不苟,倒像是专业的修复师在修复受损的价值连城国宝。
此时,源稚生郑重地穿上了名为黄栌染御袍的和服,这种用黄栌和苏木染制而成衣物是和服中最严肃、最隆重的服饰,一直以来都是皇室的专属,皇室里在皇位继承的场合就穿这种样式的衣物以表庄重。
而源稚生穿的黄栌染御袍又有些许不同,袍面上没有桐竹、麒麟、凤凰等暗纹,而是绣着象征天照大神的日纹,以及源家家纹的龙胆,呼应他天照命的身份。
源稚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穿着,他平日大都穿西式的服装,连和服都很少穿,可今日他不得不穿得如此隆重。
因为今日为一月一日,元旦节,也是日本的新年,在这个日本最重视的节日里,源稚生将正式接任大家长的位置,掌握蛇歧八家这个古老混血种家族的最高权力。
“更衣完成!”
樱满意地拍了拍手,低着头后退一步,引着源稚生来到落地镜面前,让他观察自己的仪表。
源稚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不自觉抽了抽:“穿着这身衣服,我感觉自己这像是从泥浆里打滚刚爬出来一样。”
虽然有着“黄袍”的别称,但黄栌染御袍的颜色其实更接近赭色,这种颜色在古礼中是高贵与权力的象征,被尊称为皇之色,可是源稚生怎么看都觉得这种赭色土不啦叽的,穿在身上还让人感觉像是埋在土里那样透不过气。
“嘘!”乌鸦连忙对着源稚生比如噤声的手势,“大家长你这种话对我们说说就行了,千万别被家族里的老人看见了,否则他们又要说闲话了。”
“谁敢说闲话?!”夜叉在源稚生的背后哼了一声,“以前还是少主的时候就算了,大家长今天之后就正式继位。家族里这些冥顽不化的老家伙再敢乱嚼舌根,我就让他们切下手指谢罪。”
夜叉一番话说得霸气外露,他现在也阔气了,一身正装看面料的光泽便知道价值不菲。
虽说夜叉作为源稚生的贴身跟班,原本地位就不低,可是当源稚生继位大家长之后,他才算是真正跟着源稚生踏入了蛇岐八家权力的中心。
“再忍忍吧,大家长的继位正典之仪只持续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后哥哥你就能脱下它了。”清秀的男孩笑了笑。
“哥哥你过去不是一直想成为大人物吗?穿上它,你就真的是日本最厉害的大人物了,就算是首相大人见到你也需要保持恭敬。”
“那只是我年少时的想法,每一个少年人都会想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源稚生轻声说,“我现在只想将这身丑衣服交给犬山家主或者是风魔家主,可却无人愿意接手。”
源稚生回头望着自己的弟弟,不久之前还在刀锋相向的两位源家子弟,如今竟然可以如此和谐的相处,这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像是置身一场幻梦之中,可此情此景如此美好,即便是幻梦源稚生也不会愿意醒去。
审判会之后,这位源家次子已经彻底回归到蛇岐八家,名字也重新由风间琉璃变回了源稚女的本名。
源稚女的回归没有任何的阻碍,源稚女本身血统优异,又有源稚生作为大家长担保,之前犯下的罪也被证明了是被王将控制的结果,所以,即便是家族里对猛鬼众最为仇视的老人也支持他的回归。
樱井七海女士还感概地牵着源稚女的手,感叹他一定在外边受了不少的苦。她顺便还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下,源稚女和樱井小暮究竟是什么关系?樱井小慕有没有回归樱井家的想法之类的问题。
王将如今已经伏诛,而源稚女和樱井小暮都没有再将猛鬼众运营下去的想法,所以,猛鬼众和蛇岐八家合并成为了势在必行的事情。
只是如何合并却是一个麻烦的问题,有些猛鬼众的成员血统已经接近失控需要严格监控,有些血统相对稳定的混血种则可以在经过考核之后,重新融入蛇歧八家之中。这无疑是个浩大的工程。
樱井小慕原本就是樱井家的孩子,回归家族自然也是回归樱井家中。
樱井七海很欣赏樱井小慕,猛鬼众三巨头里,王将和源稚女平时里都是不管事的人,猛鬼众这个偌大的混血种势力可以说都是樱井小慕在打理。这份能力,即便是在整个蛇歧八家都没几个人可以媲美,樱井七海很有几分想把樱井小慕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意思。
当然,这些都只是还未发生的事情,猛鬼众和蛇歧八家分裂太久了,他们的合并也不会一蹴而就,这注定是一个艰难而痛苦的事情,就像是伤口要愈合,就必定要经历血肉生长的奇痒与疼痛。
白衣的神官们敲了敲门走进来,夜叉原本还在高谈阔论的模样,可看见白衣神官们后就立刻降低了音量。
这些神官们在成为神官之前都是家族最有名的暴徒,才能在退休之后,获得侍奉家族先辈和神灵的荣誉,夜叉在他们面前也只是一个需要保持谦卑的后辈。
“大家长,时间到了。”
源稚生跟着神官们走出房间,接下来便是冗长的继位仪式,他在神官的引导下向着家族的先辈们祭拜呈表,源家子源稚生素有德行,猛鬼咸服,今膺八家之意而登位……而后又是繁琐的即位正殿之仪,源稚生在家族的礼官引领下一一去做,各种繁文缛节枯燥不已,让宾客们昏昏欲睡。
蛇歧八家大家长继位,这在整个日本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现场自然不会只有蛇歧八家的人在场,密密麻麻的宾客们坐满了观礼的席位。
受邀的宾客都是和蛇岐八家关系密切的人,有些人是议会里核心的议员,有些人是内阁里的大臣,还有人则是著名财阀背后的掌控者,这些控制着日本命脉的精英们在蛇岐八家齐聚,流云般的豪车让东京的一片区域都临时开启了交通管制。
电视里评论员被这难得的场面震撼到了,甚至有人揣测,是不是天皇驾崩而继承人偷偷继位了……
路明非作为最尊贵的客人坐在宴席第一排,占据了观礼席上视野最好的座位,他的左手边坐着绘梨衣,右手边坐着楚子航,几人独揽了最好的一片区域。
宾客们在前来观礼的同时,注意到了这几位面生的年轻人,不由投来好奇的目光,暗自揣摩着他们的身份。
要知道,下一任首相有力人选的议员都被排到了这些年轻人的身后,这还引起了这位议员小小的不快。
可是当蛇岐八家的礼官低头对他小声说了什么后,那位议员的不快也就消失了,重新看向路明非时,目光竟然隐隐带上来尊敬的色彩。
有心人从绘梨衣里刀鞘上的竹与雀家纹猜测出来她上杉家主的身份,惊讶于掌握着蛇岐八家部分最高的权利的上杉家主,竟然是如此古艳、美丽的少女,像是从江户时代神社里穿越而来的巫女。
更让人意外的则是,上杉家主还寸步不离地跟着身边那位其貌不扬的男孩,这不由让人更好奇他们的身份。
其实,以绘梨衣的身份,她本应该坐在更加私密的内席上,用遮帘挡住姣好的身形,只露出浅浅一道影子,但是绘梨衣想和路明非坐在一起,家族的礼官们怎么也拗不过她,就只能由她去了。
绘梨衣旁边的座位则是空的,原本那是参孙的位置,参孙在橘政宗的审判会上和源稚生真刀实枪的干了一架,而且毫发无损,蛇岐八家的礼官们震惊“皇级混血种怎么成大白菜了”之余,也将参孙视为了不逊色皇级的强者来礼遇。
所以,即便参孙现在的只有“路明非跟班”这个身份,蛇岐八家还是在这样郑重的场合里为她准备了单独的席位,这倒是让参孙很受用。
可参孙显然没有安分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打算,而是凑到了绘梨衣身边,与绘梨衣挤在了同一个位置里,悄悄伸手去够绘梨衣桌案上的樱花饼。
“绘梨衣,你的点心放了这么久了都没有动,肯定是不喜欢吧,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绘梨衣向路明非投来不知所措的目光,一直以来,都是绘梨衣缠着路明非给她买好吃的,如今参孙明目张胆地过来抢她点心,这一幕多少有点倒反天罡。
路明非按住参孙伸向绘梨衣点心的魔爪,低声说:“你自己座位上不是有点心吗?”
“我的已经吃完了嘛,几口就吃掉了。”参孙理直气壮地说,“蛇岐八家好抠门,这么大的宴席,一人就上这么几块点心,谁够吃?他们是不是吃不起啊?”
路明非满脸黑线,蛇岐八家当然不会在源稚生的继位典礼上克扣宾客的食物,可源稚生的继位典礼并未结束,正式的宴会其实还未开宴,各位宾客的桌子上的食物并非正餐,而是茶水和点心,谁会想用茶点吃饱啊!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茶点份量也并不少了,现场宾客们能这么快吃完的,也就有参孙了。
路明非在在卡塞尔学院里吃饭的速度被芬格尔戏称为猪啃食,已经很快了,可是相比于参孙风卷残云的速度,路明非觉得自己也可以担当起温文尔雅一词。
说起来,参孙饿死鬼的模样和路明非也有关,都怪他在早上时提了一嘴,源稚生几位的晚宴上应该会有不少好吃的,让参孙不要吃太饱,以免到时候吃不下。
谁知道这头龙竟然就真的真的中午一点东西都没吃,就眼巴巴地等着晚上的大餐,没想到源稚生的继位仪式比他们想象得更加漫长,参孙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绘梨衣见到参孙确实很饿的样子,便把自己桌案上的羊羹和其他点心推给参孙,写字说:“这些都给你吧。”
“好耶!就知道绘梨衣最好了!”参孙开心地接过装点心的瓷盏,狠狠地在绘梨衣脸颊上蹭了下,然后才端着点心回到自己的位置。
路明非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在参孙面前,绘梨衣居然都成为了照顾人的那个人他把自己的点心推给绘梨衣:“那我的这一份给你吧。”
绘梨衣想了想,并没有去接路明非递过来的茶点,而是跑到路明非的位置上把茶点分成了两半,和他一起分享。
话说回来,参孙还真是有一个好胃口,那大快朵颐的样子让两人都有点饿了,于是手中的茶点也显得格外的美味。
楚子航看见了坐在一起分享茶点的两人,默默取消了让侍者多加一份茶点的计划
蛇岐八家财大气粗,再上一份茶点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楚子航尝了一口甜腻的樱花饼,不过看目前的情况,这几个人应该不需要新加一份茶点了。
漫长的仪式之后,源稚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继位典礼,宣布大宴开始,参孙自然兴高采烈地去取金枪鱼刺身和松茸清汤,而路明非还没能享受随后的大餐,就看见樱从旁边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