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路上边走边聊，多数是段胥成在说话。他讲了这半个月来自己的经历，由于没有身份证和户口，他只能做些搬砖的活。　　　　“谢谢你今天又帮了我。”　　　　孟摇窈衷心地说：“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了。”　　　　段胥成笑了起来，他眉眼生得极正，再落魄的样子也抵挡不住洋溢出的阳光。　　　　“你看到那个巷子了吗？那个地方就是我给补好的。”他还挺骄傲，“你别小看这活，有些地方还要抵押身份证，是那个工头好心才收留我的。”　　　　看到他过得这么凄惨还心满意足，孟摇窈居然有些羡慕，“那……你还继续工作吗？”　　　　段胥成看着她，“你这次回来，不是带我走的啊？”　　　　孟摇窈一噎，跟他解释了一下中心那边的情况，“虽然你在这待了半个月，但现实里只过了十几分钟，我回去后意识到空间会刷新，就立刻又过来了。不过现在系统已经恢复了，我刚刚任务分析也已经完成，应该可以带你离开了吧。”　　　　段胥成看了看自己，“那我是不是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走？”　　　　孟摇窈有些吃惊，“你这次怎么不着急了？”　　　　“啊，这个，”段胥成说，“着急也没用，在这里半个月想了一些事，本来感觉挺孤单的，好像被抛弃了一样。不过看到你回来，觉得还是有人惦记着我的。”　　　　孟摇窈诧异他居然能想到这些，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他扫过孟摇窈受伤的胳膊，“诶，那你的手……是不是要去医院拆线了，你这算是过了十几分钟，还是半个月啊？”　　　　孟摇窈彻底忘记了这件事，她又看了看段胥成的衣着，不忍直视，“那你先去洗澡换衣服，我去医院看看要不要拆线，咱们医院门口见吧。”　　　　段胥成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是陪你去吧，万一你再消失，我又要等半个多月。”　　　　“……也行。”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原因，她的伤口照常拆线，虽没有完全愈合，但胳膊活动自如。段胥成在一旁感慨，“你们的这个系统，还真是挺神奇的，是不是就跟外挂一样？”　　　　孟摇窈说：“也可以这么说吧。”　　　　段胥成带她去了自己休息的地方，几乎就是木板拼接的危房，简陋到孟摇窈都不愿意走近，生怕一阵风吹倒砸到自己。她等着段胥成洗完澡出来，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比之前那件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孟摇窈：“……算了，我带你买衣服去吧。”　　　　段胥成问：“这样好吗？要不还是直接回去吧，也不知道那边过了多久。”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成员在空间待了多久，现实社会也会经过一样的时间，所以不用担心，”孟摇窈没觉得哪里不好，“反正钱是系统给的，如果你实在介意，回去后还给我就行了。”　　　　段胥成对她这种说法欣然接受，屁颠屁颠地跟着她逛街去了。　　　　不得不说，段胥成的身材骨架比例几乎完美，导购小姐殷勤地为他拿来一身又一身的搭配服饰，孟摇窈坐在沙发上看他一次次走出试衣间，以为自己在玩男性换装游戏。　　　　“哪套比较合适？”段胥成似乎也试烦了，直接开口问她。　　　　孟摇窈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你喜欢就都买了吧。”　　　　段胥成：“……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导购小姐眉开眼笑地将他试穿过的衣服都要包起来，被他及时制止，“这些衣服不是带不回去吗？买了也是浪费，就身上这套吧。”　　　　孟摇窈反而忘了这点，她瞥了一眼导购小姐瞬间黯淡下来的脸色，将卡递了过去。　　　　下自动扶梯的时候，孟摇窈的步伐顿了一下，怕妨碍到后头的人，干脆先让开位置。段胥成注意到她似乎有些不对，绕到一旁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之前碰到的一起纠纷。”孟摇窈等前面的人下去后才跟他讲，“有个小孩子在这里上上下下地玩，被扶梯卡住了身子。”　　　　她讲得轻描淡写，段胥成听着都觉得可怕，“后来呢？”　　　　“后来？孩子救出来了，商场和厂家都赔钱了。”　　　　这是一个民事案例，考点在于侵权责任，产品侵权，消费者可以向生产者追究责任，也可以向销售者追究责任。题目不难，但在查看相关视频资料时，亲耳听到孩子凄惨叫声的冲击可比刑事案例大多了。孟摇窈尽量不去回想这个画面，“走吧。”　　　　段胥成问：“你害怕的话，我们走楼梯吧？”　　　　“害怕归害怕，还是得往前走啊。”孟摇窈往前一步，扶着自动扶梯的扶手站稳了。　　　　段胥成一愣，难得地从别人的话里听出了点言外之意。　　　　两人走出商场，孟摇窈想要尽快忘掉刚刚提到的案例，转头扫了一眼段胥成，倒是被他的衣服吸引住了目光，果然那句话说得没错，衬衫永不过时。她说：“虽然带不回去，但花钱还是挺爽的。”　　　　段胥成好奇地问：“那你们平时不是经常可以来这边花钱？”　　　　孟摇窈说：“理论上来说是可以，不过我们基本上要按照系统的指示做事，没那个闲工夫。”　　　　“做什么事？见义勇为吗？”　　　　孟摇窈：……　　　　段胥成识趣地接上上一个话题，“带不回去也可以留在这边穿嘛。”　　　　孟摇窈耐心地跟他解释：“我们每次过来都是随机的，今天是A省A市，明天可能就是B省B市，碰到刑事案件还要刷新，很难碰到一样的地方和人。”　　　　段胥成停住了脚步，“那你怎么能两回碰到我？”　　　　孟摇窈想了想，“一方面是系统出bug了吧……另一方面，之前我也有碰到相同面孔的人，可能是最开始系统为了消除我们对刑事案件的阴影，有时会让受害人担任下一个案件的罪犯。不过像你这种‘外来物种’，确实是第一次见。”　　　　“……那我还真是挺倒霉的。”段胥成伸出自己的右手，“走吧。”　　　　他一脸坦然，孟摇窈倒不好意思不习惯了，她像上次一样握住他的手腕，带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地下通道。　　　　“……”　　　　段胥成打量着周围，“环境没有变，我们这是到了现实中的地下通道吗？”　　　　“不，”孟摇窈说，“是我根本没有带你回去。”　　　　段胥成：……　　　　“怎么回事？”　　　　孟摇窈缓缓地说：“我也想知道。”　　　　她向系统发问：为什么我不能将段胥成带回去？　　　　系统：系统错误，无法回答。　　　　孟摇窈：……那我换个问题，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否属于理想法治空间？　　　　系统：不属于。　　　　孟摇窈：是否可以将他踢出空间？　　　　系统：暂时无法做到。　　　　孟摇窈：为什么？　　　　系统：系统错误，无法回答。　　　　孟摇窈仰起了头，有些心累。段胥成不明就里，也跟着往上看，一边看还一边问：“上面有开关吗？”　　　　孟摇窈忽然觉得特别绝望。　　　　孟摇窈：如果我将他继续留在空间，是否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系统：可以。　　　　孟摇窈：在他存在的这段期间内，空间是否会刷新？　　　　系统：不会。　　　　孟摇窈：相关案件能否依法处理　　　　系统：能。　　　　孟摇窈：我再次回到空间接受任务，是否还能落在此时的坐标区域？　　　　系统：是。　　　　孟摇窈：我需要明确我下次进入空间的时间。　　　　系统：空间时间半个月内，具体暂时无法保证。　　　　“……”孟摇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段胥成见她久久不说话，有些担心，“发生什么事了？”　　　　孟摇窈说：“我刚刚跟系统沟通过了，目前暂时无法带你离开，但系统会保证你的安全，我下次过来也会固定在这个区域，所以……”　　　　“所以你先回去吧，”段胥成自然地接上话，“等你们的系统完全修复了，再来接我。”　　　　孟摇窈看了他一会儿，这个男人的目光坦荡，没有丝毫的勉强。她开始低头翻自己钱包，“我可能要半个月左右才会再过来，这些给你，已经跟系统确定过要离开，所以没法再多要点钱，你先拿着吧，起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能让你撑下去。虽然不知道你现实职业，但怎么看也不像……搬砖的，别干那种连身份证都不需要的黑活了，很危险的。”　　　　出乎意料的是，段胥成拒绝了她，“我不能要，我怎么说也是有手有脚的男人，半个月而已嘛，不至于活不下去的。”　　　　孟摇窈仍试图用之前那种说法说服他，“顶多你回去之后还给我就行了。”　　　　“这不一样，”段胥成将她递过来的卡和现金都推回去，“既然这个世界跟现实没什么差别，生存就不是问题。而且之前你没来的那半个多月，我也过得挺好的呀。”　　　　“可能我们对过得挺好这个概念的理解有些偏差，”孟摇窈把卡放回钱包，“好，那我借给你一些钱总没问题吧，这点钱不是给你生存的，是给你提高自己生活质量的。吃饭住宿全靠你自己挣来，但是其余方面，你可以用这笔钱。”　　　　她将身子挪开了一点，“你之前活得那么邋遢，你真的能接受吗？”　　　　段胥成明显有些犹豫，他确实是个爱干净的人，孟摇窈戳得很准。　　　　孟摇窈趁热打铁，“拿去呀，又不烫手。用不用，用在哪儿，全看你自己。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我，我们法学生在这方面，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买卖。”　　　　段胥成被她的法学生三个字吸引了注意力，“你是学法的？那你的同伴也都是？你们……”　　　　孟摇窈真是怕了他了，赶紧把钱塞在他手里就要走人，“半个月后见。”　　　　“其实……”段胥成看着手里的一叠现金，嘴角抿出一个小弧度，自言自语地说，“能活下来就很厉害了。”　　　　孟摇窈回头，“什么？”　　　　段胥成笑容明朗地朝她挥挥手，“没什么，半个月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