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使节大人聊了许久才离开,这才刚踏进园子,见王深迎面走来说道:“公子,将军正在屋里等你呢。” “嗯,你先下去吧。” 遣走了王深,李梨定了定心神踏上廊沿换鞋,再走进桌屋见易云风端坐在矮桌前,望着桌上的古筝脸色凝重,忽抬头见李梨不声不响的坐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眼神里含着一丝不忍心。 见师父这般神情,李梨不用想也知道师父的来意,于是开口道:“师父,先用过晚膳再说其他的事吧。” 易云风没答话,只是双眼看着李梨,良久才将目光调到古筝上,自顾自的说道:“为了找出幕后凶手,恢复毕家世代忠良的名声,为师刻意教导你要稳重收敛,喜形哀怒不能放在脸上,做个让人看不透的人。” 轻轻抚了下琴弦,目光再次看向李梨,叹了口气道:“为师很庆幸你能做到,可不知为何最近有些迷茫,为师不知道自己的教导对你是否有利的,还是有害的?” “师父为何有这疑虑,若不是您的教导,徒儿也没有现在的从容淡定。”李梨轻轻的回道,他知道师父接着要说什么,本想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默默的宣泄心中的悲痛,可师父却不想让他独自承受。 易云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为师知道你的脾性,你从小与厉府小公子交好,他又有恩与你,在你心中他的份量自是不一般,今日得知他病逝,你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强装镇定,知道你不想让人看出你的痛苦,也不想让人担心,但越这样为师就越担忧。” “师父不必担心,徒儿会调节情绪的。”这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拼出来的,他一直在控制自己,不想在任何人的面前失态,哪怕是师父也不行。 “哎,你呀!” 见他那模样易云风哪有看不出的,抬手移走桌上的琴,从身后掏出两坛酒往果上一放,说道:“深儿正在后面准备下酒菜呢,你先陪师父喝几杯吧。” 说完也不问他是否愿意,扯掉封口直接塞给他一坛,自己先就着坛子喝了一大口:“爽!” 师父都喝上了,自己也不便再推辞,强装的镇定在此刻统统卸下,拿起酒坛近乎粗鲁的灌了几大口下去,直到快透不过气来才放下坛子,用袖子抹了下嘴:“真爽,怪不得江湖侠客都喜欢这样喝。” “今日放开肚子喝酒,谁先倒下谁孬种,来!”易云风更是实行起江湖作风,豪气的说道。 “一言为定!” 又是一阵豪饮,两人都爽过后,李梨皱了下眉,指着酒坛道:“师父,这酒不是梅花玉露。” “喝了这么多才发现啊,哈哈。”易云风又喝了一大口笑话他道。 “管他是什么酒,喝了爽就行。” 李梨仰头就是一大口,忽然他摇了摇酒坛扫兴的道:“这么快就喝完了,还没尽兴呢。” “呶。”不知何时桌上又多出几坛酒来,全推到他面前:“全是你的。” 李梨看着这么多酒,递了一坛给他,自己又开了一坛,两人又豪饮了起来。等王深端菜来时发现公子正醉的胡言乱语,瞥了眼他矮桌边的酒坛子,不由的低呼了一声:“公子。” “没事,不用担心。”易云风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道。 王深朝将军会意的点点头,看来他手上的下酒菜是多余的了,于是怎么端来又怎么端下去。 这边李梨醉眼迷离,抱着酒坛子自言自语:“我暗示过啊,可…她没…没反应啊,我又能怎样?” 他酒后自言自语,易云风听的云里雾里,突然他抬眼望着自己,神情十分认真的问道:“师父,我是不是个冷情的人?” 易云风被他突然冒出的问题一怔,即儿摇头回道:“不是,你是个外冷心热的人。” “不是,不是这个。”李梨摇摇头,又举起酒坛喝了一口,说道:“不懂爱情,我不懂爱情,哈哈。” 出乎易云风的意料,心中不禁思忖着莫非这小子对厉公子有…。天哪,不明究理的易云风面色凝重,心中咒骂他几句,刚想出口教训,看他这样却又不忍。 正在郁闷之际,听得李梨说道:“我…就不…不明白了,她这…名门闺秀,为何…为何…会看上我…这个一穷二白的人?而且…而且还是个…不懂…感情的人。” 这下易云风明白了,原来厉公子是女扮男装,不觉松了口声默默的听着他倾诉。 李梨的话很多,唠唠叨叨的诉说了很长一段时间,易云风已知晓了全部的事情,心痛这小子什么苦都往心里咽,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其实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自责为什么不对厉棠动心,而这自责的原因也是不能报达人家的恩德罢了。 “师父…”终于忍不住落下男儿泪。 易云风风他难受的样子余心不忍,起身坐到他身边,将他的头揽到自己的肩上,轻声说道:“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可能是受到易云风的温暖,李梨失声痛哭着。 屋里除了闷哭声外,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哭后的李梨并没有了睡意,反而在发泄心中苦闷的同时体内的酒精又得到了发散的渠道。 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拉开与易云风的距离平视他,大哭后的凤眼格外清亮,满含感激的说道:“谢谢师父,徒儿现在好多了。” 易云风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什么也不必说了,夜已深早点儿休息吧。” 说完便起身离去,李梨站起身快速收拾了一下屋子,便走到廊沿下,凝视着空中一轮皎洁的月光,良久才回卧房。 答应过使节大人的事可不能耽误,李梨这两天虽没亲自去宜兰院,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做。但使节大人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李梨将这事儿给忘了呢,虽然心中不悦,可也不能为此向李梨发难,只是与他说话时稍有冷淡之意。 听着使节大人阴阳怪气的调调,李梨也不在意,依然笑脸相迎,十分热情周到。 晚上,李梨在屋中看书,不一会儿听到傅雅的声音出现:“我在外面帮你忙这忙那儿的,你到好,躲在屋里享福,现在见我来了,还不殷情点儿给我倒杯茶。” 慢条丝理的放下手中的书,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放在傅雅面前:“喝吧。” “这就算完事儿啦,懂不懂什么是待客之道,茶要递到客人手上才算是好吗!”傅雅瞪了眼桌上的茶,说道。 “不喝吗?”李梨作式伸手去拿回茶杯,半当中被傅雅一手打掉。 心不甘情不愿的举起茶杯,将就的喝了一口说道:“我这人气量大,不与你计较。” 随后放下茶杯看着李梨,有些得意的问道:“想不想知道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没想到李梨来了这么一句:“你办事儿我放心。” “没劲!”傅雅白了他一眼道。 见他一脸抱怨他的样子,李梨只得和他算帐,算一算到底谁怨气重,因此他十只弯曲扣着桌面,煞有其事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热情帮助的原因,不就是想观察我去宜兰院的动机,然后好汇报给我爹和师父吗?” 傅雅见自己的动机被揭穿,不由的嬉皮笑脸道:“哎哟,瞧你说的,我是这种看玩笑的人吗?还不是怕你累着啊。” “我谢谢你的好意思。”李梨白了他一眼,在他与自己的茶杯里倒满茶水,顺口说道:“明日一起去。” “这个主意不错,带上我既能做事又能帮你在将军那里做个证,证明你只是帮使节大人而已。”傅雅也十分顺口的说出他的想法,还朝他挤挤眼儿。 李梨笑笑不否认,朝他竖起大姆指,两人哈哈一笑。 瞥眼见天色已晚,李梨不由催他道:“都几更了还不走?” “找你对弈啊。”说完也不管李梨愿不愿意,忙撇头吩咐道:“深儿,快把棋盘拿上来,顺便弄个宵夜,公子们要厮杀到天亮。” 原来这家伙打的是这个主意,李梨朝房顶翻了个大白眼,认命吧! 次日晚上,李梨带着使节大人傅雅一同前往宜兰院。 三人在门前下马,望着这华丽的建筑,李梨对使节大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进到宜兰院内,还未来的及打量里面奢华的布置,就被迎面而来的嬷嬷热情的唤道:“三位贵客面生的很,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这温柔乡吧,来,来,来,里面请。” 他们三人也大方的凭由嬷嬷带领着到大厅的一张小圆桌前,边走傅雅边环顾着室内布设,小声的对李梨说道:“这宜兰院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看这里的奢华程度,可与小型宫殿媲美啊。” “没见过市面。”李梨听着还不忘损他一句。 “你见过啊。”傅雅也不示弱的损回去。 三人坐下后,嬷嬷边仔细打量边殷情的问道:“三位想要哪一种类型的姑娘?我们这里种类可多的很,包各位满意。” 对面嬷嬷的热情,使节大人早已按耐不住内心的澎湃,正想顺着她的意思搭话时,李梨便站起身率先开口道:“嬷嬷,这位是我朝的贵客—大漠国的使节大人,而我们是易将军府上的人,此次前来是为一睹褚柔姑娘的风采,请嬷嬷替我们问问姑娘,方便与我们相会吗?” “原来是这样啊。”嬷嬷知道三人身份后欠了下身,在他们表明来意后这笑容就有些尴尬了,为不扫使节大人的性致,嬷嬷小声对李梨道:“这位公子,能借一步说话吗?” 李梨微微一怔,随即跟着嬷嬷站到一边,道:“请说。” “奴家并不知道使节大人要来,也不敢扫了这位贵客的性致,可是褚柔已被首府的房公子定下,怕是难以更改。” 李梨听闻忙从袖口中取出两张银票,递给嬷嬷道:“那能否让嬷嬷帮忙与房公子解说一下呢?” 嬷嬷可不敢收,首府不能得罪,现在使节大人这边也不能得罪,无奈之下她只能试着推荐道:“公子,您看其他姑娘行吗?我们这里除了褚柔姑娘,还有其他的也不错,无论琴棋书画,身体样貌…” 还没等嬷嬷介绍完,李梨便冷淡的谢绝道:“嬷嬷不必费心了,使节大人认定的姑娘岂能说换就换,不然还以为我们大京待客不周呢。” 说话间一顶大帽子便扣了下来,嬷嬷不是官场中人,哪知道他在唬人,不由的略失方寸,结结巴巴的道:“奴家…奴家不是这个意思,那…那公子说怎么办?” 见她被自己吓住,李梨便说道:“本公子有些不明白,今日是褚柔姑娘的生辰,按理她在公演完后可自行挑选一名贵客进入她的香闺。可是这公演还没开始,怎么倒先定了人选呢。” 嬷嬷明白他们是有备而来,忙如实的回道:“不瞒公子,这位首府公子出了天价,褚柔姑娘若不网开一面便是不知好歹了。” 原来是这样,李梨明白后也不为难嬷嬷,于是又说道:“若我出手求得褚姑娘答应,那也不算是你们得罪这位房公子,到时请嬷嬷不要从中阻拦便是。” 嬷嬷听闻哪有不乐意的,答应道:“奴家明白,绝不阻拦公子的好事。” 嬷嬷走后,李梨回到他们身边,全看在眼里的傅雅小声问道:“怎么样?今晚能见到吗?” “放心,会的。”李梨眼中十分肯定的道。 见他胸有成竹,傅雅也就放心了,不禁打趣道:“使美男计?” “好主意,你上。”李梨打开他的梨花扇,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建意道。 “想的美。” 和傅雅对嘲了几句后,瞥眼瞧见使节大人已跑到另一桌,很是享受被一群女人围住,便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而这位俊美的两位公子为什么不被姑娘围位呢?各位看官一定十分不解,其实姑娘们是垂涎他们的美色,想扑上前狠狠卡一把油,不过全被他俩射出的冷冽眼神给震慑住,不敢越雷池一步。 稍等不久便感觉楼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正戏将要开始,李梨与傅雅相视一笑,静待这位万众瞩目的褚柔姑娘出场。 褚柔姑娘公演的台子正对着楼梯口,李梨与傅雅站的位置不是正对着那台子,而是隐在一角,不过这不妨碍他们看表演。 紫色的水晶帘子微微掀起,帘子后的美人脸上蒙着一层面纱,一袭浅紫色绮罗纱裙,脚下踱着莲步,纱裙随着她轻缓的步伐摇曳生姿,隐隐约约间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出来,若隐若现魅力无穷,让在位的大老爷们看的一片遐想。 美人走到台中间,抬起没被薄纱蒙住的媚眼流转间已轻扫全场,就单单一眼便勾住了众人的心神,无意间对她示出痴迷的神情。美人见状浅浅一笑,给众位欠了个身便坐在古筝前。 看到这里,傅雅转头对李梨低声说道:“这位褚姑娘可谓情场高手,弹琴就弹琴还带个面纱,你看这些男人都被她刚刚那一眼勾去了魂魄。” 李梨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又打趣的说道:“这么位美人儿放在你眼前,你却只顾看着别人的反应,哎!可惜哟。” “别五十步笑百步,你怎么不对她动心呢?” 无言以对,他俩彼此相视一眼,便十分默契闭嘴不再相互嘲讽,专心致志的看戏。 这时,美妙的旋律从褚柔姑娘的指尖滑出,如高山流水般沁人心脾,让人沉醉在她营造的仙境里。 众人皆醉唯李梨独醒,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使节大人,见他正闭着眼睛陶醉在其中便收回目光,抽出一支长笛,找准切入点,顿时一阵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不高不低伴随着琴声起落,十分契合舒畅。 如潺潺流水般的琴声,突然嵌入婉转悠扬的笛声,刹那间呈现出青山如黛,绿水环绕,空中盘旋着几只飞鸟,清脆的鸟叫声与潺潺流水遥相呼应,如画般美妙绝纶,真是一场视听盛宴啊。 众人都陷入他俩所创造出的美景中,李梨边吹笛边缓缓来到台前,站在褚姑娘的身边,俊男靓女格外醒目。 一曲方罢,褚柔姑娘起身对李梨浅浅一笑,欠身道:“褚柔斗胆请问,公子是哪位音律高人?方才公子的笛声介入的十分精准,既不宣兵夺主,又能体现双重奏的美妙,没有高超的技艺是做不到的。” 李梨将笛子收回袖中,回礼道:“姑娘此言差矣,高人之名万不敢当,只是爱好音律,略懂一二罢了。” 褚柔这时才看清李梨的面貌,不由心神一怔,略等片刻后缓过神来,有些羞涩的说道:“公子过谦了。” 在众目睽睽下,李梨温柔如玉的问道:“在下仰慕姑娘的琴艺已久,今日特地带着朋友前来,就是为一睹姑娘的风采。听说今日是姑娘的生辰,这才冒然奏笛想与姑娘来个琴瑟和鸣,一是了却在下的心愿,二是为姑娘生辰祝贺。” 褚柔听闻媚眼生辉,藏在薄纱后的脸上悄悄升起一层红晕,正想该如何回答时,只听李梨礼貌的问道:“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只合奏一曲太仓促,不知姑娘可否有兴致与我们畅聊一晚?” 面对如此俊美公子的邀请,褚柔的内心是答应的,但一想到房公子,她不由的犹豫起来,此时她不知这位公子的身份,怕冒然答应会对他不利。 李梨看出她的难处便坦诚道:“姑娘不必多虑,在下是易将军的义子,姓李,单名一个梨字,陪同前来的是使节大人,请问姑娘是否愿意与我们单聊?” 经李梨这么一说,褚柔立刻放下心来,嫣然一笑道:“明白,稍后请公子携友来二楼厢房一聚,褚柔换身衣裳便来。” 说完便欠身离去,李梨向使节和傅雅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忙起身走到他走边。 李梨招呼着使节大人先上二楼,便转身对傅雅点下头,傅雅会意,立刻出门办正经事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