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欢已有数日没有见过沈言,平日里都是沈言有事没事总揪着她四处晃悠,她也是有一本医书不见了,想起之前被沈言借去了。在宫中遇见沈言的母亲沈大人,一问起其女儿,脸色骤变,摆摆手,怒道不想提起那个不孝女。 不孝女? 沈言经常在外头玩得很疯,沈府无人不知,玩得最凶那回也没见沈母如此生气。 在沈府堵不到沈言,干脆去沈言平时里逛的花楼和书肆或者珠宝轩,店家都说沈大小姐已经好几日没有光顾了。 沈言在花楼有几个老相好,子欢是知道的,平日里再有事也会探探几个老相好,却见几个花枝招展的男子皆摇头不知。沈言这是转性了吗?居然不去喝花酒找老相好。 “赵大人,或许可以去品茶轩看看,楼里最近好多客人都被那地方抢走了。” 说话的是一个绿衫男子,小脸上满是愤懑不平。是沈言在花楼的其中一个老相好。 品茶轩,听闻是最近新开的茶轩,却不单单是茶馆那么简单,不然花楼的小倌们会那么眼红和愤怒,品茶轩表面看是一间茶肆,却由美貌男子相伴品茶,燕环肥瘦,年轻年长皆有,满足各个阶层客人的需求。与花楼不同的一点是,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噱头,至于其中是什么弯弯绕绕就不得而知,反正京城有大半的女人都对其趋之若鹜,好不奉承。 难道那里真的藏了天仙才会令沈言流连忘返? 在去品茶轩的路上,子欢遇见了方家小公子方清,她主动打招呼,那人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脸失魂落魄,神情悲悲戚戚,他身后的小厮一直不停在劝他看开点。 “方公子,出了什么事?”子欢问道。 脸色惨白的男人终于回过神,看清面前的女人是何人后,面上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却是比哭还让人看着难受。 “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男人还没开口,就被身旁心急的小厮抢了话头。 “赵大人,沈小姐已经连续几日宿在品茶轩里了,任谁劝都没用,我们公子也是被她伤了心。” “小朱!” 平日里细言细语的方小公子突然话语凌厉了起来,呵斥了小厮一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眼红彤彤的。怕是被戳中了伤心事。 子欢默默看了他们主仆的互动,心知这方小公子怕是已经认定了沈言,不然也不会因为沈言夜宿茶轩而如此神情落寞。之前沈言虽然也在外花天酒地,连续夜宿酒家却是头一遭,看沈家那边的意思是,沈言再这样下去就要将其逐出家门,不认这纨绔女儿。 品茶轩内,笛声悠扬,优雅别致,一家屋子辟成好几间雅阁,空气中茶香四溢,如果不是多名男子迎来送往,衣香人影,巧笑倩兮,子欢也只当是普通的茶肆那般。 “贵人可有什么需要?” 一名年轻的男子在她这桌坐下,稚嫩的脸上涂着薄薄的胭脂粉,暗香扑鼻。 子欢直接说明来意,年轻男子也不阻拦,直接引她入了后院。 庭院幽深,茶香浓郁,男女嬉笑声忽近忽远。想必前厅是纯粹提供品茶的地方,后院才是客人留宿的院子。 “醒醒。”子欢推了推床榻上的女人,女人哼唧几声,又翻身继续睡,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子欢知道沈言并不是好茶的人,之前有茶诗会,沈言宁愿喝水也不喝茶,说是受不了舌尖那股苦涩。茶中的苦尽甘来,沈言只愿品尝甘甜而不愿意尝到苦味。听沈言来了茶轩,子欢是不相信对茶弃之如敝履的女人会喝茶,闻着这屋里的酒味,这是喝了有多少。 “谁啊?” 床上的人终于受不了,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起,一看见床边站着的人影,歪着头有些不敢置信。 “赵子欢?” 沈言歪着头,一双锦袍华服皱巴巴的,头发凌乱,整个人好像从垃圾堆里捡起来的一样。子欢有些嫌弃,催促着赶紧穿好衣服走人。 宿醉方醒的女人脾气很大,就是死活不肯迈开半步,说是见不到白灵誓不罢休。 子欢皱眉。 这白灵是何方人物?据沈言说,那人美若天仙,高雅出尘,无奈深陷于此,骨子里有一股难言的倔强。 子欢嗤之以鼻,才认识几天就能看透表里,心意相通。这沈言怕是头一遭遇见不被人待见,却把人当做仙子下凡,欲做其护花使者。 可怜了那方小公子。沈言及冠时就已经在男人堆里打滚了,见过的美人一波又一波,因着沈言的身份,很多人都对其阿谀奉承、谗言媚笑。大鱼大肉吃多了怕是腻了,自然对方小公子这类小家碧玉的男子瞧不上,心野了,想将路边的野花摘了去。这白灵正好对了沈言的胃口。 就在这时,有一年轻小侍入屋,说白灵公子有请。 “白灵终于肯见我了?”沈言激动地赤脚下床,披头散发。 偶然一回,沈言在路上遇上跳河寻死的年轻公子后,一见倾心,自此再也挪不开眼神,之后便不见了男子的身影,再次见到人时,之前寻死的公子已经成了品茶轩的白灵公子。 与白灵的第一回品茶,沈言即便满嘴的苦涩之味也丝毫不介意,一心扑在白灵的身上,任凭她说破嘴皮,只为博一人一笑,那人眉眼间却依旧郁郁寡欢,第二回来访,白灵却再也不肯见她,这让沈言急得上火,信着金石为开,在品茶轩后院等了一日又一日,再也受不住满嘴的苦茶涩味,开始大肆饮酒。宿醉期间,沈家来了很多人,其中似乎有她的双亲,母亲狠狠刮了她一巴掌,警戒她不可再胡闹下去,给了她两天期间,两天过去了,她仍然没走,沈家再也没有来过人,大抵是她母亲对她失望了。后面方清似乎来了,也不知道是她做梦还是怎么的,她有些记不清,只记得有水滴落在她手上,滚烫滚烫的。 方清哭了吗?她不记得了。白灵郁郁寡欢的脸和脸色苍白的方清重合在一起。 传话的小厮摇摇头,说道,“公子只说请赵小姐一聚。” “是不是搞错了?我朋友应该是头回来这里。” 被点名的子欢有些愕然,很快回神。莫非是旧识? 亭台水榭,烟熏袅袅,茶香扑鼻,一碧色人影静坐琴台,玉手轻挑,珠落玉盘。上前一步,琴声即止。 隐约看到珠帘后的侧脸,子欢顿时止步。这是? “子欢师姐,好久不见了。” 玉手掀帘,佳人静立,唯独一双眼睛如诉如泣。 “莲华,你怎么会在这里?” 庙会一别,没想到一转眼,莲华就成了品茶轩的白灵,她的好友沈言心心念念之人。她和苏凉玉成亲那会,师父仙逝,不宜大肆操办,也只是请了同门的师兄弟吃顿家常便饭,她有邀请莲华一同出席,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出现。之后就不见人影了,谁也不知道莲华去哪了。 “子欢为何不上前来,好让莲华看看你?”碧色人影迈着小步一步步朝她走来,在即将碰到她脸的那刻,被躲开了。纤纤素手停在半空中,而后手握成拳,放于身侧。 她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也是下意识偏头,这一个小动作却似乎刺激到了莲华。 “可是怕你那已逝的好夫君吃味?” 尾音有些颤抖。 看着莲华咬唇隐忍的样子,子欢突然想到了家中的苏凉玉,他心情不爽利的时候,也常常是这副样子。世人都以为她的夫君早已葬身火海,却未想那人一直在她身边。 莲华料得没错,那个人吃味了。 院子里依然一片狼藉,那人一身白色里衣,乘着夜色归来,纤纤长指沾满了泥土。还未靠近,那人便已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满是污泥的手摸上她的前襟,眉头紧皱,幽深的眼里孕育着小风暴。 “为什么有脂粉味?这个味道我以前似乎闻过。” 子欢顺着他手抓得位置,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除去茶香,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男子惯用的那种甜甜的味道,她方才没留意到身上竟然沾了莲华的味道,甜中带着股莲花香,莲华对一直偏爱这种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