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前线的局面越来越不明朗,蛮夷不断进犯,女皇身体不适,不适宜御驾亲征,正当所有人在犯难时,八皇女却提出愿为吾皇分忧解难,主动请缨前往。 听到手下人的汇报,一身玄衣的女人约莫四十的年纪,虽不着华服,周身却有一种不容人忽视的气势,庄严肃穆。女人面色不改,细心浇着窗边的花,只淡淡应了一声表示已知晓此事。 半跪在地上的人对自己主子如此淡定的模样有些不解。 “八皇女野心昭昭,打着为君分忧的旗号,实则欲借此拉拢人心,待其凯旋归来之际,便可借此拉拢朝臣拥其称帝,您就不担心吗?” “蛮夷此次进犯来势汹汹,锐不可挡,老八她也明白这一仗凶险。” 跪在地上的人细细琢磨着在浇花的女人的话,陡地想起历来听命每一届君王的暗卫,新旧更替,暗卫的主人也在更换。暗卫训练有素,武艺高超,被奉为勇者。若有这支暗卫在,想必胜券在握。如今太上皇退位了,暗卫自是交到了新皇手中,而八皇女此次出征,听闻是女皇将暗卫的授命权暂时交给了八皇女。 “有暗卫在的话,想必才是八皇女无所畏惧的缘故吧。” 浇花的女人突然笑了一声,“是吗?那便等着瞧吧。” 正说着话,另一屋子却传来一些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你继续在老八那里呆着,小心别被识破了身份。” “是!” 等抬起头时,原本在浇花的玄衣女人早已匆匆回屋,宽大的袖袍随风扬起。 朴素简洁的寝殿内,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桌前,身形高瘦纤细,一头及腰的黑发慵懒随意披在身后,听闻身后有脚步声接近,男人迫不及待转身,一见到来人,脸上的忧色渐渐散去,柔和的笑意染上了眉眼。虽不复年轻,却风情犹在,多了几分韵味,宽松的衣袍下难掩隆起的小腹。 “怎么起来了?”玄衣女人几步上前,将那抹高瘦的身影拢入怀中。 “我做了噩梦,醒来后找不到你就有些慌。”男人长指纤纤,缓缓抚摸上女人的脸,看着女人欣喜的模样,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还放不下那个位置吗?其他的我不想,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话未说完,就被人紧紧抱着,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阿羽,我要我们的孩子光明正大坐上那个位置,谁也抢不走,我等了你终于把你盼到了,我要最好的都给你。” “不要再伤害其他人了……” 男人靠在玄衣女人的怀中,想起了曾经对他好的苏素,因为他,苏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些都非他本意,想起因他而伤亡的人,他终日惶恐不安。苏家那个漂亮的小公子对他有恨意,他是知道的,小公子对他出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并不怪任何人,一切皆是自己咎由自取,害人又害己。如今能捡回一条命,苟且于世,他已经觉得是上天对他的莫大恩惠,只想着与心爱之人相忘江湖,再不理人间事,然而他身边的女人却不能理解。 “阿羽,你是还在怪我对苏家置之不理吗?证据确凿,即便我想偏袒他们,也爱莫能助。如今你尽管安心养胎,其他事交由我处理即可。” 男人已经有些疲乏了,很快在女人怀中睡了过去,睡容安静,女人已经看了他许久,却发觉怎么也看不够。寝殿内安详宁静,殿外的敲门声却扰乱了此刻的清净。 宫人通报当今太君求见太上皇。 “不见。”玄衣女人即太上皇,冷冷拒绝了门外之人。 太君,她曾经的凤后,她在位多久,那男人就坐了多久的凤后,那个位置她原本是想留给白羽的,却一直不得偿所愿。她不能容忍的是,那男人背着她多次对白羽下杀手,他有多重用苏家那个小公子,她就有多憎恨苏家,令她忍无可忍的是,她的凤后,为了几个不成器的孩子,暗中夺了她的位,拥他们的孩子称帝。 她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苏凉玉不肯见她。 子欢站在门外,屋里的人却始终闭门不见,所幸他进食正常,虽然吃不多,却不至于虐待自己。既然他此刻不愿意见她,那她便不再去打扰他,白天的时候他们依然见不到面,等到夜深人静时子欢才悄悄入屋,在床前凝望他的睡颜许久才离去。 这之后便形成了习惯,即便当值回府后身心疲惫,却仍要去苏凉玉所在的屋内确认一番才安心离去。习惯这东西真可怕,从前她只牵挂师傅一人,如今多了一人。 喜客酒馆 约的时间很早,不到午间时候子欢就到了,还没出声,掌柜就上前将她迎上楼,依然是临街的位置,街上车水马龙热闹之景尽收眼底。有单独的包房不坐悄悄要坐大堂,这都是与子欢相约的友人决定的,那人明明是酒馆的大股东,偏偏喜欢外边吵闹的位置,说是可以更加清晰听到钱入账的声音,尤为悦耳,一日不听,便寝食难安,夜里睡觉都要摸一摸下钱币才能睡,上瘾程度犹如吸食□□。 这么准时到? 一身黑衣的女人在子欢这桌坐下,瘫着脸,身上的挂饰不多,却件件是稀世宝贝,来人正是廖青。廖家是商贾之家,京城有一半的店铺酒馆都是廖家的或者有廖家参股的,做生意最忌讳黑口黑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到了廖青这里,却是个面瘫,喜怒不形于色,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廖青爱财却不喜与人虚以委蛇,胜在其眼光又狠又准,投资的生意一路高升。 子欢是在偶然之间认识廖青的,所谓钱财不可外露,廖青虽然低调,但是名声在外,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京城里最有钱的商户除了方家外就是廖家了,人一旦穷疯了自然就会做出一些平常不敢想的事,身为京城黄金单身汉廖青却不以为然,经常独自一人在外行走,恰好就遇上了打劫的,换作其他人还好,可廖青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死活不从,又无武艺傍身,差点就被人一刀砍了。子欢偶然经过救了廖青,之后莫名其妙成了廖家的救命恩人。 一来二去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你帮我看看哪里的房子合适点,越快越好。子欢微酌了几口果酒,入口很温和,果香味在口中渐渐溢满口腔。 廖青听到她这话,终年面瘫的脸色有了微妙变化,“金屋藏娇?是前几天住我店里的男子?他还带着个孩子呢。” “不是,他是我一个师弟。”子欢抚额,面有尴尬之色。 酒馆这个时候还不到生意火热的时候,一般到晚上了位子基本是要预定才能有空位,这里以果酒闻名,但菜肴也是人间美味。这会儿食客只有零零散散几桌,声音稍微大点隔几桌都能听到,这会儿面瘫廖青的话无疑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石子,一湖水起了道道漩涡,他们又是在大堂中,这会儿周围零散的几桌食客都纷纷朝他们投以目光。 “我还以为你独身多年突然想通了,突然认回了私生子。” 子欢:…… “你先帮我找找,到时好好谢你,还有,我想要你帮我打听个事,”她突然压低声音在廖青耳边说了几句。 等子欢要走的时候,面瘫廖青又叫住了她,咳嗽了一声,这才从宽袖中掏出一幅画,子欢隐约见到是人画像。 “通缉犯?” 廖青:…… 终年面瘫的人突然眉毛挑高,神情有些崩塌,“去你的通缉犯,这是我远房表弟,看看你们俩有没缘分。” 这是子欢始料未及的。像廖青这么财迷的,为了高额的悬赏金,有一天突然揭了皇榜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她也见过廖青单衣破了几处仍然不舍得换新衣的时候,说是做新衣比较费钱。至于婚姻之事…… 对面的女人突然低头一笑,廖青心里大概有了结果。 “可是好事近了?”廖青也有些无底,毕竟自己和赵子欢两人都单了这么久,这油盐不进的赵子欢突然有了相好的,那就之后不就剩她一个单身汉?孤家寡人好像挺可怜的…… “我有喜欢的人。” 面瘫廖青嘴角一抽。 刚出了酒馆不远,就瞧见前面不远处人群聚集,围观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因为那个方向是回赵府的必经之路,子欢自然也被卷入了人潮中。 “放开我啦,你们都别烦我……” 有个女人躺在路正中,一身酒气顺着风向点点窜入鼻间,一身华服早已蹭得灰头土脸,子欢只当其是撒酒疯,径直往人少的地方走。不料后面围观的人一拥而上,将她推到人潮中心。她这才注意到醉酒的女人旁边蹲着个小孩,眼巴巴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一脸委屈。 “童童?” 自那次在雨中偶遇莲华的养子童童后,她已有数日未见他们,原想着让廖青出面去寻处房子,也是因为避开莲华他们,这会儿竟然会在大街上撞见。 原本一脸委屈的小孩瞧见站在人群前面的子欢后,开心地朝她咧嘴一笑。 “这是怎么了?”子欢想带他走,那孩子却摇摇头,手指着地上的女人。 “谁啊?胆敢这么吵醒我,不知道我母亲是沈尚书吗……” 地上的女人突然坐起身,不耐烦扒了扒头发,衣衫凌乱,整个人狼狈不堪,一身酒气更甚之前。 听到声音,子欢猛地回头看,正好与那醉酒女人大眼瞪小眼,这可不是沈言吗?只是现在眼前这人好像从乱葬岗回来的一样,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似乎多日未打理,隐隐约约从沈言身上飘来一股酸味。这哪里是向来最注意个人形象的沈言了? “子欢,我该怎么办,你快救救我……” 眼看着那颗乱得像鸡窝一样、飘着酸味的脑袋就要蹭上她,子欢连忙伸手挡住。 “先把你这身行头收拾干净再说,这味道可真……” 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沈言身上,原本被她拉着的小孩突然挣脱她的手,跑到沈言原先躺着的地方捡起什么东西,仔细一瞧,分明是她之前给了这小孩的手帕。原来是被沈言压在身下,怪不得她刚才扯他走,小孩却一直朝沈言的方向努嘴。 在小孩眼里,她的那条手帕似乎是件稀罕物,很是宝贝地将手帕在阳光下摊开,手稍微一抬,就露出袖管下瘦小的手臂。 这是什么?子欢微眯起眼睛。 细瘦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道道疤痕,细细一看,有些是陈旧的伤口,有些却是新添的。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质疑声,纷纷打量面前的沈言,毕竟这小孩之前一直和沈言在纠缠不清。 “不是我,我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对小孩子下手!” 沈言连忙摆摆手,闹了一会,她身上的酒气也散了一些,瞧见那小孩两条细瘦的手臂上的疤痕也不由得倒抽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