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一众大臣无不含泪拜服,这是一代皇后的临终遗言,她关心的是儿子能不能做个好皇帝,她关心的是江山社稷,这等胸怀和气魄,能比肩的还有几人?难怪雄才伟略的穆仁皇帝为她驻足,偌大后宫只要了她一人。
众臣不由再看向吉贞公主身边的苏玉衡,或者说霄云郡主,这又是一个气度凌云的奇女子,穆家的媳妇果然与众不同。
吉贞公主最后将他们一家三口的手合握在一起,萧翎则把她连带苏玉衡一起抱在怀里,静静地陪着她度过人生最后半刻钟。
等到皇宫大定后,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一抹朝霞羞答答地露了半个脸。
萧翎擢韩竹青与王允之、崔元、李维信等人草拟诏书,昭告天下,改朝换代。
同时召集萧云鹤、萧谰言、王谦、秦世连等重臣改弦更张,稳定朝局。
褚家一脉的嫡亲子弟一概处死,罪轻的流放边境,女子悉数没入官奴,萧翎这一次毫不手软,绝不给褚家任何反扑的机会。
三日后,他大葬穆仁皇帝和孝贞皇后,除十大罪之外,大赦天下!
萧翎带着一众大臣忙于新朝政事时,苏玉衡与小木墩回到萧家,为防宫中有余孽,萧翎让他们母子继续住在萧家明悟阁。
此外苏玉衡白日一一拜访各大臣内院夫人小姐,安抚民心,虽然明文诏书还未下来,可众夫人皆以皇后之礼待她,主雅臣欢。
苏玉衡去到秦家时,福康还戴孝抹泪,端王和韩婉茹的事秦少游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她,想着自己父亲原来跟秦家和萧家都在对立面,她又揪心不已,何况她父王死在杜笙手中,福康终究没法完全释怀,便是秦少游,她也好些天难以面对他。
苏玉衡待她一如既往,也没有过多劝说,有些事说多了无意,终究还是要自己去明悟,临走时,秦夫人送她出门,“放心吧,我会劝她的,福康性子本爽朗,过一阵子就没事了,她到底是秦家的媳妇,会为大局着想的。”
苏玉衡点头一笑,后去了离得不远的高家,高湛妻子携府眷跪在大门口迎候,苏玉衡亲自扶起她,“嫂子切莫多礼!”
世子夫人连忙收手不敢真让她扶,再拜起身,“娘娘折煞妾身,尊卑之礼不可废!”
苏玉衡被“娘娘娘娘”的叫了很多天,已经无可奈何了,便相携她往里头走,好好叙了一番话,苏玉衡又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形,世子夫人一一回答。
等到世子夫人送苏玉衡出二门时,在高家花厅门口遇到了一个人。
高洋!
二人已有近两年未见面,再看到彼此时,高洋一袭黑衫如旧,而苏玉衡却是打扮得端庄稳重了不少,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高洋!”她扬着明亮的笑容,看着自己战友般朝高洋走过去。
直到听到她爽快的声音,高洋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什么,高洋内心总希望她还是当年那个站在梅花树下锋芒毕露的小丫头,可时过境迁,人终究会变的,就连他内心不也变得越来越沉寂了吗?
“谢谢你,高洋!”苏玉衡唇角高高翘起,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眸清澈如许,恰似春日芳华。
要不是高洋带兵营救明泉寺,后果难料,高洋跟她骨子里其实很像,永远都冲锋陷阵在最前沿,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
“应该的!”高洋淡淡一笑,一手负后,身姿挺得笔直,当那么多人为光明和正义而战时,他也不想落后于人不是?
不知为何,苏玉衡突然想起初见时,他歪着身子,慵懒随意,浑身一股不敢轻掠气息的模样,而如今,他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骁雄,当初如松柏秀逸的少年更是稳重如山。
她忽然间湿了眼眶,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感伤,流光过隙,物还是,人非昨。
远处传来高湛儿子高松教训弟弟的声音,花厅里的高洋和苏玉衡,以及侯在花厅外的合欢树下的世子夫人,皆是一怔。
那语气太像高湛了!
苏玉衡目光恍恍惚惚,好像耳帘还回荡着他大喇喇的笑声,“苏丫头,要不要比试比试呀?”
“苏丫头,你答应我,将来用双枪莲花跟我一战可好?”
“好!”
她还记得高洋生辰那日,她爽快应下了他的挑战,只可惜,如今再也实现不了,如果可以,这一回,她一定不会赢,让他高高兴兴地在她面前嘚瑟嘚瑟。
原来,很多事,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可贵。
苏玉衡拭去眼角的泪水,不再多留,她朝高洋稍稍颔首,昂首离开了高家。
高洋没有转身,而是仰着头,把眼眶里的泪水吞了下去,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她的背影。
是夜,他又一个人靠在他书房后那个小水榭里喝酒望月,他想起与苏玉衡的种种过往,他也想哥哥了。
忽然一阵秋风卷起了他的衣角,莹月下露出半张如玉的面庞,他仰头将小坛女儿红喝下。
正是乱红飞舞,年少多情,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叹杏梁、双燕如客。唯有他形单影只,不肯弃初心,仅有一帘淡月相照,暗水涓涓,自漂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