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来得很快。
十一月,北风呼啸而来,冷冽的寒风中,夹着零星的雪花。
盈袖穿着面料柔软的天蓝色缎面旗袍,围着白色的狐毛披肩,走在街上,雪花藏在她乌黑的发间。
拉开门进了家,就看到黛丝坐在沙发上,陪着真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
而真真则摸着她五月大的肚子,好奇地问着童稚的话语。
上官长青在一边煮咖啡,看资料。
今天开始进入寒冬,他不想出门,便把办公室里的事务都带回家处理。
至于黛丝盈袖能想象到。应该是他不想把她丢在冷清的洋楼里,所以他便把她带到土菲花园的别墅来了。
听到门把拧开的声音,上官长青抬起头来,看到盈袖头上、肩上沾着雪花,不由搁下文件,向她走来。
“今天的风雪那么大,怎么不让司机去接你?”他说着,帮她拍掉肩头的银白。
盈袖抬眼,恰好对上黛丝黯然的脸。
她大约是认为,上官长青对盈袖旧情难忘吧。
其实是她多想了,长青不是品性恶劣的男人,他不会脚踏两条船。
吃午饭的时候,上官长青坐在中间的主位上,身旁两侧,分别是盈袖和黛丝。
由于上官长青不是个能炒话题的人,盈袖也不是个能热气氛的,那个黛丝更是柔顺沉默,所以这一顿饭,吃得有点怪味儿。
“舅舅,我想吃那个虾”真真持着筷子,怎么也够不着对面那盘清蒸龙虾。
上官长青帮她夹起,然后剥了壳,放到她碗里。
“你别惯着她,”盈袖说,“你吃你自己的吧,她要是喜欢吃虾,就自己剥壳子。”
上官长青不赞同,“她还小,该惯。“况且他以后估计是没机会宠爱着真真了。
他想到这里,心头有些感伤。夹起一块鸡翅递给盈袖,他说:“上面浇了你最爱的麻辣油。”
盈袖喜欢吃麻辣的鸡翅,是以也不跟他客气了。
黛丝轻轻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上官长青看她。“怎么了?”
“我的胃不太舒服。”黛丝说完,便朝洗手间去了。
上官长青感到奇怪,“不是已经过了孕吐期了么,饮食应该规律了吧?”
盈袖默然,一听到他这话,便明白了。她也站了起来,说:“我去看看她。”
上官长青看着她们一前一后地拐进洗手间,心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往洗手间跑?他转头看了真真一眼,“舅舅给你剥虾壳。”
洗手间里,黛丝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在决定住进别墅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盈袖的准备。老实说,她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比盈袖逊色,她的身份也不见得比她高贵。只不过她们之间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正室与外室的尊卑。
在拉林苑居住的时候,她就像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不自由,但是上官长青会经常来看她,跟她一起吃饭,有时会宿在拉林苑里,这让她感到欢喜幸福,甚至让她生出一种,就这么过完一生也好的想法。
至少跟他独处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自己的可耻。
可来到别墅,与盈袖生活在一起,她便觉得心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尤其,看到他给她夹菜,自然而然表露出来的呵护和关爱。就让她心慌。
这无关嫉妒,她的心被那股羞耻感折磨着。
他们就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而她就是那个插足的,破坏这一切的第三者!
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无地自容,只想逃开,躲避。
于是,她就躲到洗手间来了。
她掬水清洗自己的脸。企图让思绪冷静。拿出毛巾,抬起头来准备擦干自己的时候,就看到明亮光滑的西洋镜里,映着盈袖那张素净的脸。
她心头暗惊,回过头来,努力地扬起一个笑容,“你怎么也来了?”
盈袖没有回应她的话。就这么盯着她,打量的,审视的。
黛丝被她看得不自在,她的目光清透而犀利,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去。
“长青有没有跟你说过,”半晌,她缓缓开口,“十二月过后,我就要离开?”
“离开?”黛丝惊诧,“你要去哪?”
盈袖倚在门口,说:“去日本,以后不会再回来。”
黛丝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原来上官长青没有跟她提起离婚的事。既然这样,她也就不提了吧。
距离十二月越近,盈袖在卡尔丹翰音乐学院的毕业时间也越发临近。
终于在十二月十号,盈袖领着学院颁发与她的荣誉证书,站在高台上,弹了一首她自创的代表歌曲,然后在热烈的掌声中缓缓谢幕。
盈袖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时间更加珍贵了。
粮食可以浪费,金钱也可以浪费,唯独时间不可浪费。
毕业后,她即刻就准备出发日本,不想耽误一时半刻的时间。
那天,上官长青开车送黛丝到医院孕检。
盈袖收拾好东西。便带着真真离开了土菲花园,她没有向上官长青告别,但也不是一声不响地走。
她给他留了信的。
轮船的行程是下午三点。
盈袖摸出怀表一看,此时才一点钟,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