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虽然看中她的茶艺,但私心底不是很认可她的作法。
她心里暗嗤。中国的姑娘,都很有心思,但不可否认,她很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让她收下了她。
八田香子是个失明的老人,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创作出一首首经典的乐曲。
她闭着眼睛,坐在一架钢琴前,背脊挺直,白发如霜,十指灵活而准确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流泻出美妙的乐曲。
一曲毕,她问盈袖:“这一段的音符,记住了么?”
盈袖说:“能记住些许,让我试试吧。”
八田香子把凳子让给她。她对盈袖不抱多少希望,毕竟这首曲子随便摘一段下来,音阶都数不胜数,哪能轻易记住,更遑论她只是个新手。
是的。在八田香子看来,又是一个渴慕万丈星光的虚荣女孩,为了出名,所以千里迢迢来拜她为师。
八田香子不愿多收学生,不仅仅因为学生难教,操心的事多。还有就是这些年轻人功利心太重。
当盈袖完整地、一个音符都不漏地弹出那段曲子时,八田香子顿时有些吃惊。
她本意是想刁难一下这个中国姑娘,小小地抨击她。
谁知道,刁难不成,反倒让她露了一手。
八田香子这下认真起来,问:“你学音乐多久了,都学了什么?”
“学过钢琴,小提琴略有涉及,在南洋的音乐学院进修三年。”盈袖如实说道。
八田香子神色复杂,“你的水平已经不低,足以让你成名,你何须向我求教?”
“八田老师在作曲方面有极高的造诣。我自身也有诸多不足,恰好那些不足之处,只有您能填补。”
盈袖这番话可谓是发自肺腑,真诚至极,听得老太太对她升起了好感。
于是,盈袖正式地住进了八田香子隐居的小木楼。师生二人每天除了弹琴听曲。就是喝茶聊天,后山还开垦了一个小小的田园,种着各类果蔬。
小木楼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哑巴女仆人。盈袖来小木楼之前,就是由她照料八田香子的生活起居。
现在,她帮忙照顾真真。
这样的生活悠闲舒心,无忧无虑的。只是在午夜梦回,盈袖偶尔,会梦见那个许久不见的人。
八田香子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盈袖是个二十三四,做了母亲的女子。
“我发现你是个很有音乐的天赋的学生,我认为你还可以继续进修。因为音乐和学习是永无止境的。巴黎雅利代学院的教授麦克达夫是我的师兄,如果你愿意远赴法国,我会向他推荐你。但是,”她话锋一转,“进入雅利代学院,就要在那里留学两年,你能做到吗?”
盈袖想笑,为什么不能做到?她没有家,单身一人带着孩子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若能在巴黎待个两年,也挺好。
她不想回国。也不想去南洋。
听到盈袖答应了,八田香子疑惑道,“你的丈夫,同意你在外逗留这么长的时间吗?”
沏茶的手一顿,她抿了抿唇,“我没有结婚。”
“没有结婚?”八田香子惊讶。“那这孩子”
盈袖打断道:“我未婚先孕。”
老太太闻言,心里对她生出了怜惜。她也是女人,岂能不了解,单身妈妈的辛苦?
“既然这样,我就跟巴黎学院那边的人联系,明年你就去吧。”
刚说完这话,忽闻外面传来狗吠的声。
八田香子凝神细听,皱起了眉。这五只崽子,平日里都没有这么吵闹过,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就会把人赶走,是不会乱吠乱叫的。“盈袖。你去看看它们是怎么了。”
盈袖应了声。
当她出了门,推开篱笆出去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五条围在一棵粗壮的樱花树下的狼狗。
听到声响,那五条狼狗摇着尾巴,向盈袖跑来。
它们就像个急坏的小孩子。嘴巴轻咬着盈袖的裙角,抬着头,示意她看那棵樱花树。
盈袖顺了顺它柔滑的毛发,抬起了头,看向那棵樱花树
只见一树粉色,在风中摇曳。花瓣儿飘飘洒洒的,纷纷扬扬,欲迷人眼。
慕奕探着头,贪恋地凝视着树下那抹魂牵梦绕的身影。
那莹白的脸庞,黛色的眉,殷红的唇。深深的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记忆里。
那些零零碎碎的过往,心酸的,欢喜的,忧愁的,痛苦的,此刻拼凑成了一幅画,往事历历在目。
他喉咙一哽,声音禁不住地沙哑,“盈袖,我终于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