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双双把家还,以为可以随心所欲的贺建国啥也没干成,因为他爹和他哥一前两后地进来了,后面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萝卜头,二哥家的孩子干净点,大哥家的孩子不管大小都鼻涕拉轰的,鼻涕流到上嘴唇了,要么咻的一声吸回去,要么伸舌头舔一舔,要么往袖子上蹭一蹭,一个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蓝色对襟褂子,袖口乌黑发亮,满眼渴望地望着贺建国。 贺建国这一代是建字辈,侄子辈是道字辈,大哥家四个孩子名字合成荣华富贵,二哥家三个侄子的名字合成日月星,分别叫贺道阳、贺道月和贺道星。 “三叔,你给俺带好吃的了吗?”年纪最小的贺道星迫不及待地开口。 贺建国毕业后就工作,半年后转正,又因为和两个哥哥分了家,到手的工资除了花销和孝敬老父的钱,依然攒下不小一笔,手头一直很宽裕,没结婚前回家探亲,常常带一些家里见不到的糖块、果脯等零食给侄子侄女们,在他们心中三叔是个大好人。 贺建国为难住了。 他目前欠着同事的钱,因为得到探亲假,同事让他过段时间再还,可是除了给老婆买东西和来回路费,其他的他不敢乱花,而且他这个月的白糖、糖块、点心等供应品在探亲假批下来之前让给准备结婚的同事了,他结婚时喜糖也是同事凑出来的。 “建国,别管他们,都是惯得,谁家天天吃好吃的。”贺建军的脸顿时黑了,觉得有点丢脸的他狠狠地瞪了自己三个儿子几眼,决定回去让翠花好好教教,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哪能随便伸手问人要东西,就是亲叔叔也不行。 齐淑芳洗完手进来拿干菜野味,听到这话,立刻笑道:“和亲叔叔说话客气什么?二哥你也太严肃了,要是家里没有,当然就不给了。建国,你开高低柜的第一个抽屉,你上次寄来的糖块还有一点,拿出来给侄子侄女分分,再把白糖拿出来给爹和哥冲茶。” 高低柜之间的方洞下面有三层抽屉,贺建国拉出抽屉的一半,发现自己寄来的零食大部分都在里面,精准地抓了十四块水果糖出来,七个孩子一人分了两块。 得到了想要的,七个孩子欢快地跑出去了,笑声像铃铛一样,被风送进屋里。 “你和爹、大哥、二哥在屋里说话,我去做饭,晌午跟大嫂二嫂说一声,让爹和大哥、二哥在咱们家吃。”幸好昨天早上出工前烙了一筐红薯干面的煎饼,今天不用再做主食,齐淑芳一边拿起套袖套在小臂上,一边交代贺建国。 贺建国立刻道:“我帮你做!” 齐淑芳脸上一红,没等她拒绝,贺父就挥了挥手,“老三家的,让老三去!吃大锅饭的时候,他常常往食堂后厨里钻,偷学了大厨不少手艺。” 儿子儿媳刚结婚就分别一年多,得让他们多接触接触,熟悉熟悉,三个儿子,可就这一个儿子没有孩子了。贺父觉得自己特别善解人意。 有这事?齐淑芳可没有不让自己丈夫下厨做饭的想法,当即爽快地让出大厨之位。 贺父和贺建党、贺建军父子三个坐在堂屋里悠闲地说话,喝着齐淑芳给他们倒的白糖水,而小夫妻两个则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淑芳,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还好吧?” “挺好的。寒冬腊月的时候你没放假,现在放假,不会影响工作吗?”原身没有这方面的记忆,齐淑芳也不太了解贺建国的工作详情,她只记得书上记载,三线建设不见报端,属于极其隐秘的一项大工程,横跨十五年,耗费许多个亿的资金。 贺建国把野鸡和野鸭上锅蒸上,笑道:“不影响。这项工程已经到收尾阶段了,再过几个月我估计得调去别的地方,到时候我再给你写信。” “这样啊。”老天保佑,别调去新疆、蒙古、甘肃或者云南那些地方,那里太苦了。 齐淑芳不敢深想,急忙转移话题,“建国,你好厉害呀,我都不知道你会做饭。”她发现贺建国洗菜、剁肉、剔骨、刷锅、点火,样样熟练,都不需要自己动手,要知道外面的厨子是男性,但在家庭生活中,洗衣做饭的人大多数仍然是女性,齐父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在家的时候天天给你做饭。水凉,你别沾手。”贺建国忙完对风干野味的处理,一把夺过齐淑芳手里正准备杀鱼的活计。 齐淑芳前几日在河里逮了几条草混子,还剩两条养在院中的破缸里,今天决定炖一条。 剐鳞、挖腮、开膛破肚、洗干净,贺建国一气呵成,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齐淑芳星星眼地望着贺建国,一脸崇拜,后者得意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决定趁着假期拿出真本事,烹炒煎炸轮流来,让老婆越来越崇拜自己。 齐淑芳会做饭,味道还算不错,一是她继承了原身的手艺,二是她穿越前常年在外寻找食物,为了让变异的食物更容易入口,跟长辈学了一定的处理食物手段,大多数都是利用变异的调味料去腥去臭,两方面的手艺综合在一起,竟然远远不如贺建国做的菜。 同样缺少调味料,只有油盐酱醋,但无论是蒸还是炖,贺建国把菜做得鲜美可口,尤其是草混子炖得特别入味,齐淑芳忍不住多下了几次筷子。 开饭时,贺建国也拉着齐淑芳上桌了。 贺建党和贺建军眉头一皱,见拿酒回来的贺父坐在上首没有开口,他们眼里闪过的一丝不悦很快消失不见,齐淑芳没放开精神力,也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贺建国看到了,心里有点不高兴,他老婆忙活大半天,准备满满一大桌子的野味,整鸡整鸭整兔子,猪肉草鱼鸡蛋一应俱全,谁像她这么大方?大方的结果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吗?现在可是男女平等的年代,口号喊得那么响亮有什么用?得表现在行动上。 贺父主动夸赞齐淑芳,道:“建国,你这一年不在家,你媳妇一个人辛苦得厉害,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帮你媳妇干点活,别的事都不用你问。” “爹,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淑芳,我一定好好对她。”贺建国严肃地回应。 贺父欣慰地笑了笑,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做到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吃过饭招呼大儿子和二儿子下地干活去,把空间留给小夫妻两人。 齐淑芳见贺建国一边收拾饭桌碗筷,一边瞄着靠在墙角的自行车,不由自主地笑了,脸上带着一点得意的神情,“那是咱家的自行车,我在信里跟你说过。以后咱们想出远门,不用再问大哥家借自行车了。”婚前,贺建国和她见面、逛街,都是借贺建党家的自行车。 “媳妇,你真有本事!”贺建国毫不吝啬地大加赞扬一番,快手快脚地刷锅洗碗,直奔墙角,摸上手之前还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那叫一个珍惜。 是个男人就爱车么?难怪大嫂常常抱怨说大哥对待自行车比她这个老婆还爱惜。 齐淑芳微囧。 “赵大姐只有大金鹿的票,我在百货商店看到自行车有好多种牌子,什么永久、飞鸽,价钱好像都比大金鹿贵。” 提起自行车,贺建国滔滔不绝,“当然,大金鹿代替国防牌自行车,价钱和国防牌自行车一样,从六六年开始,出厂价和零售价下调为一百一十五,上下浮动不大。永久是上海产的,还有一个凤凰牌,也是上海的,是最有名气的自行车,北方出名的自行车是天津的飞鸽和红旗,名气也很响亮,价格都在一百五到一百八之间,普遍是一百七八,全部凭票和工业劵购买。大金鹿是山东青岛产的,也属于北方,出口量不小,可惜名气不够响亮。” “你知道这么多?”齐淑芳表示很惊奇。 “当然。”贺建国挠挠头,“哪个男人不想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啊?以前我问大嫂借自行车,大嫂舍不得,还跟我使过脸色。我当时怪生气,想过买自行车,可是没有票。有一种自行车是不需要用票的,价格也便宜二三十块钱,也没订到货。” “哪一种?我都没听过。” “是自己组装的,得去上海那边淘零件,组装好了还得上牌,不然不能上路。上海那边也有干这一行的人,组装好立刻就加价卖,也有接到订单后再组装。我一同事就是上海的,告诉我说,这样的自行车大部分都是卖给农村没有票的社员。” 原来光自行车就有这么多门道,齐淑芳大开眼界。 “现在咱家也有自行车,不用羡慕别人。”贺建国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媳妇,走,我骑自行车带你出门逛一圈。”其他的事情可以往后挪。 齐淑芳眯着眼睛笑,“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把结婚证领了。” 原身和贺建国结婚了,户口也迁到了贺楼大队,但是他们没有领结婚证,一个原因是农村社员普遍都是事实婚姻,很少花钱去领结婚证,二就是贺建国和齐淑芳结婚当天就应单位召唤回去工作,没来得及领证,在农村,一般都是办完婚礼后再去领证。 贺建国一拍脑袋,“对,对,对,这件事最重要。我在回家的路上还想着,结果爹和大哥二哥一进门,我就忘了。走,咱们去找大哥开证明,然后去公社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