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此人,严格来说算是玉生烟养子,当年玉生烟困于魔教,日日郁郁寡欢,一日见一小孩儿被七八个大孩子拳打脚踢地欺负,大雪天里仅着一件单衣瑟瑟发抖,心生怜悯,便将他接回教中,安置在玉生阁。 这小孩儿便是阮玉,他无父无母,从鹰岭以南流落至魔教,被那群大孩子当成细作殴打,险些丢了性命,却幸而得玉生烟救助,从此有了落脚之地。 怜他身世凄惨,又格外懂事,玉生烟极为喜欢他,知他不会认字,便亲自教他发蒙,那时她已有身孕,常抚着渐渐显怀的孕肚,教阮玉叫她妹妹。 这便是阮玉在魔教中的特殊身份,以及他缘何对百轻铃千依百顺的原因了。 楚玖突然就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少教主。 她体内软筋散效力已褪,便是内伤还未愈,收拾一个百轻铃也不在话下,一红一白的二人纠缠在一起,就见寒芒四射,剑意凛然,大红的软绸如飘飞的花瓣一般扑扑簌簌地落地,像下了一场花瓣雨。 雨停时,楚玖手中长剑抵住了百轻铃咽喉,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就觉一股寒意自喉间蔓延至全身,将她浑身血液都冻住。 她听见楚玖同样冷冽的声音响起:“我不与你动手,非是不敌,而是毫无兴趣。” 百轻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咬牙狠狠瞪了楚玖和阮玉一眼,甩袖离去。 她满怀委屈与愤怒回到百花阁,斥责了院前两个洒扫的婢女,进屋又掀翻了两个博古架,噼里啪啦地闹了好半天,才终于歇下。此时房中除了一方床榻,便再无落脚的地方。婢女们躬身进来,小心翼翼地收拾残局,被拆了半边的窗棂上,悄悄落下一只半个手掌大小,嫩/黄的鸟儿。 百轻铃眼睛一亮,抬手抓来了它,在它身上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一张细小的油纸条。摊开看,上面字迹隽秀,笔走游龙,正是叶星洲传信。 与此同时,鹰岭十八涧外,一暗红劲装的男人拧断了两个黑衣守卫的脖子,扒下二人黑色外袍换上,又将尸体扔下千丈峭壁,方不急不缓地往山上而行。 世人只知魔教总坛设于鹰岭,然鹰岭有十八深涧,三十六峭壁,每壁都极难攀登,非魔教中人不得进出法门。且因地势,易守难攻,武功高强者足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以如此多年,想除魔卫道者不知几何,却从未有人真正闯入过。 登涧者如飞蛾扑火,岭下早已白骨皑皑。 早间玉生阁中发生的事,很快便被百幽绝知晓,他见了阮玉伤势,沉着脸,良久以后道:“轻铃此次,实在是太过叛逆。” 阮玉不说话,在他看见百轻铃一招一招将苏泠鸢逼至绝路,锋利的银针险险擦过她的脉门时,他也是一如百幽绝这样愤怒的,或许还要更甚。 而当他看到苏泠鸢轻易将百轻铃制服,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怜惜,怜惜她的忍让,也怜惜她为了他而出手。 他的怜惜致使他现在说不出任何为百轻铃开脱的话来。 百幽绝终于上了百花阁,让正为叶星洲传信上所言事物一筹莫展的百轻铃眼前一亮,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喜笑颜开,挤出几分委屈,巴巴地上去告阮玉的状,再道定是苏泠鸢迷惑了阮玉,不能再将她留在魔教,要么送走,要么杀掉。 百幽绝惊讶于她的心狠手辣,也失望于她的冷酷无情,劈头盖脸就朝她一顿骂下,最后道:“你母亲那样温柔善良,为人可亲,你为何丝毫不像她!” 这句话百轻铃从小到大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以前她还会慢慢努力朝着百幽绝口中那个母亲的方向靠拢,慢慢地发现其实那已经是个无人能到达的顶峰后便放弃了,现下再听,只觉那么多年努力白费,更为生气,当即便反唇相讥:“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啊!” “孽子!” ------ 楚玖很确定原文中没有百幽绝与百轻铃险些反目这一段的,甚至也没有苏泠鸢被掳入魔教,她应该一直和唐重霜待在一个僻静的山谷里养伤,好容易养好要去给苏覆报仇,结果逢正魔两派大战,她又成了百幽绝的女儿,被正道所唾,连给苏覆报仇的立场都没有。 而有资格给苏覆报仇的亲生女儿,正是伙同叶星洲杀掉他的百轻铃,这又讽刺不讽刺? 苏覆到底得到了他应得的惩罚。 但现在楚玖已经改变了苏泠鸢的剧情,因为唐重霜的助攻,百轻铃的一念之差,她早早地动摇了百幽绝,使得百轻铃盗出魔教总坛地图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 而一旦她没有如约盗出,叶星洲率领的正道联盟便不能赶在秋末月全食那天,百幽绝功力最弱的时候攻上鹰岭,成就他的大业。 这个变故就很严重了。 楚玖细细想过,喜得差一点儿笑出声,叶星洲完不成大业,百轻铃也做不成她的庄主夫人,与叶星洲成就后世美名,这就相当于她完成了任务啊! 但喜不过三秒,脑海里沉寂已久的系统“叮咚”一声,又下发了一个任务。 “帮助百轻铃盗得魔教地图,将世界剧情拉回正轨。支线任务,成功奖励任务积分三千,失败宿主所有任务积分清零。” 楚玖:喂喂喂! 这种世界线原本的BUG为什么还要她来负责啊!简直不可理喻! 楚玖气得血气上涌,逼出一口乌血来,积压在主脉上的内伤终于消了大半。只那一下冲击太过猛烈,致使她还略有些回不过神来,脸色也较之寻常更为苍白。 半开的窗棂外忽然翻进来一个黑色的人影,还不待她反应,便已经过来扑倒了她,双双滚入高软的被衾里。白色的纱帐被扯下,柔柔地漾起水波,将日光打散了穿过,入目的一切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看到这人明艳的笑脸,凑到她近前轻咬耳朵:“我找到你了。” “唐重霜......”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周边护卫很快就回来了,我带你走。” 说罢,不待楚玖反应,揽起她踹门而出,就见阮玉带着十一二个黑衣教众已至院中,面若春风,眸带凶光,沉沉地看着唐重霜。 “放下你手中的人,我饶你一命。” 唐重霜嗤笑一声,低头瞅了一眼浑身尴尬的楚玖,掐住她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鼻子埋进她发间深嗅了口,挑衅地看着阮玉。 果见阮玉脸色瞬间阴沉,拿起了腰间别着的玉笛,唐重霜恨恨地咬牙,瞪了一眼尤在挣脱的楚玖。楚玖也恼他行事愈发狂放不羁,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遂向阮玉解释,此乃她好友,因担心她被掳入魔教,这才冒险闯了进来。 唐重霜一挑眉,打断了她:“非是好友,乃是爱慕者,此情此心,矢志不渝。” 阮玉刚刚恢复一点儿的脸色又可见地阴沉了下来,横笛于唇边,开打。 唐重霜哈哈大笑,身形一跃至屋顶,在楚玖脑门“啵唧”一下,放下了她,抽出腰间无尘迎了上去。 二人从地至天,再至地,只听笛声悠悠,见剑光冽冽,乱人耳、缭人目,那被阮玉带来的十一二教众与楚玖一齐当了看客,戏毕,阮玉不敌坠地,撞倒了一面院墙。 唐重霜重新落于房顶,噙着笑盯着楚玖,双目放光,尤为可爱。 楚玖看他右脸颊被割出的一道拇指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慢慢渗出,忍不住伸手轻轻擦了一下。肌肤相触的瞬间,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随即如擂鼓一般,连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她才觉不妥,要收回手来,却被唐重霜抓住。 他脸上笑意愈深,由衷的喜悦冲淡了他周身弥漫的跋扈狠戾,转而有淡淡温暖的开朗漫出,耀眼如日。 楚玖赶忙收回了视线,只手还被他抓着,烫得像握了一块烙铁。一片狼藉中,阮玉沉着脸爬起来,又有一人身形极快地掠至玉生阁,黑袍猎猎作响,眉目沉静如海,唐重霜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苏泠鸢的翻版。 唐重霜此人狂放不羁,又行事轻浮,从小到大都是门中异类,却意外地对百幽绝胃口。得知唐重霜十岁与苏泠鸢相识,一直追求她到如今后,更是将他引为知己,亲领他入云鹰楼畅谈许久,过后直接将他安置在玉生阁中,与楚玖一墙之隔。 楚玖惊讶于他居然也会阿谀逢迎,他便已经巴巴地过来宣讲了。 “我说我当年对你一见钟情,二见倾心,虽年幼,但情意不假,此生只求娶你一人,白头偕老,夫妻恩爱,方不枉此生。教主被我感动,直道我有他当年之风,望我此心不渝。但是阿筝,我却觉得我比他强多了,我永远不会勉强你,你不嫁我,我也顶多让你谁都嫁不了而已。而且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但是我能,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楚玖后来想,敏锐如唐重霜,在这时应该已经感受到了某些风雨欲来的危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