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领唱风波许清怡在班里低调了许多,一直认认真真地组织大家排练大合唱。
几周之后,节目已经排得很顺邓芳听过以后表扬了她,许清怡借机和邓芳讨论起表演服装的事。
她想买适合登台的演出服已经选好几套款式兴冲冲地拿给邓芳看,都是亮闪闪、花里胡哨的衣服邓芳看过后,没有同意。
她对许清怡说:“我们班有家境困难的同学买这样的衣服只能穿一次,不合适。校服里不是有一套正装吗?穿那个就行。”
许清怡试图争取:“邓老师我打听过了,好几个班级都是穿那套校服,如果要拿奖合适的演出服是会加分的。”
邓芳依旧否决:“没必要,拿不拿奖不是重点,下个月就要期末考了,许清怡,你要在学习上再加把劲才行。”
许清怡最近一次物理测验没及格,被邓芳一说立刻羞红了脸小声说:“我以后是学文的。”
邓芳看着她:“会考总要考吧?调班也要看理化你至少要及格啊蒋赟的物理都进步很多了他历史政治可没不及格。”
“我会努力的。”许清怡咬着唇还是不死心地问“邓老师,如果蒋赟和姚俊轩同意买演出服,也不行吗?”
邓芳说:“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许清怡急道:“他俩演出服的钱,我来出!这总行了吧?”
邓芳:“”
许清怡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在学校里从未如此憋屈过。
开学至今,因为没有音乐课,她除了加入礼仪队、作为礼仪小姐参与过颁奖,作为文艺委员还没有任何建树。文艺汇演是她打的第一仗,她迫切地想获奖,就跟章翎参加登山跑和运动会获奖一样,许清怡也想被人肯定。
离开办公室,许清怡就去找章翎,把她叫到走廊上,将事儿挑明。
“邓老师同意我们买演出服了,但是蒋赟和姚俊轩的服装费,不让他们出,我和你商量一下,一套大概是一百出头,我出姚俊轩的,你出蒋赟的,行吗?”
章翎听完许清怡的话,问出邓芳的同款疑问:“校服里不是有一套正装吗?还从来没穿过,为什么要买演出服?”
许清怡说:“大家都穿校服,就没有亮点了呀!我们班想要脱颖而出,除了唱得好,服装也要考虑进去啊。”
章翎想了想,说:“我觉得这事儿,不仅仅是蒋赟和姚俊轩的问题,你得问问全班的意见,肯定不是人人都想买。一百多块钱也不少了,买来的衣服平时没法穿,就是浪费。”
许清怡气坏了:“就这么点钱你都计较?你和蒋赟不是很要好的吗?你是不是不愿意给他出钱?”
章翎平静地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要不这样,你在班里搞个投票,如果超过一半人同意买演出服,蒋赟的那一份就由我来给,如果没超过一半,那我们就穿那套正装。”
“又投票?”许清怡简直要得投票恐惧症了,气鼓鼓地说,“算了,就当我没问!到时候拿不了奖,邓老师怪起来可别把锅扣我头上。”
说完,她腰一扭就回了教室。
章翎打从心底里不想买演出服,她并不在乎这一百多块钱,也愿意为蒋赟掏,就纯粹觉得很浪费。
如果可以,她宁愿给蒋赟买一件好一点的厚外套,他身上那件黑棉衣很薄,尺码还偏大,章翎每天看着他冻红的手,心里都酸酸的。
她把想法告诉给爸爸妈妈,可他们不同意。
章知诚对章翎说:“蒋赟有衣服穿,我们帮助他,要把握好一个度,不能越界,要不然,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章翎明白父母的苦心,但心里还是不痛快,她数着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打算在圣诞节或元旦时,借口送礼物,给蒋赟买一件新衣服。
另一边,许清怡对赵思婷和沈漫吐槽这件事。
赵思婷是她的忠实小跟班,生气地说:“章翎怎么老要和你作对啊?”
许清怡郁闷地说:“真的好烦,我都说我愿意给姚俊轩出钱了,她都不愿意给蒋赟出!还阴阳怪气地要我搞投票,有病啊!你们说,穿漂亮衣服上台,谁会不愿意?”
赵思婷:“就是!谁要穿校服啊!”
沈漫:“”
沈漫就愿意穿校服。
许清怡选的演出服特别挑身材,赵思婷个子高,许清怡脸美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而沈漫个子矮,腰还有点粗,那样子的演出服,她穿起来肯定不好看。
但她不敢说。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连男生们都知道了。
周四上午的体育课,蒋赟坐在篮球场边,身边是班里几个候场的男生,正叽里呱啦地聊着天。
“你们愿意买吗?演出服。”刘陈飞问。
汤子渊说:“我不想买,我弟弟上个月运动会刚买了班服,就穿过一次,我妈一直念叨,我再问她要钱,她不得骂死我啊。”
杜善杰也同意:“这么奇形怪状的衣服,我穿着就跟个小丑一样,才不买呢。”
王波仰头看天:“班长说最好都同意买,要不然班花又得哭鼻子。”
几个男孩顿时唉声叹气。
许清怡的脸就是直男斩,十五、六岁的小少男们几乎都难以抗拒。
刘陈飞看向蒋赟,大声问:“痘神,你同意买演出服吗?”
蒋赟瞟了他一眼,压根儿没打算理人。
刘陈飞笑着说:“其实你同不同意无所谓,如果要买,你那份的钱,学委会掏。”
蒋赟一下子就看向他:“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刘陈飞说,“学委和班花说好了,班花对轩轩负责,学委对你负责,哎呀,你和轩轩真是艳福不浅啊。”
说完,几个男生都嘿嘿嘿地怪笑起来。
蒋赟怔了几秒,突然一跃而起,向着乒乓球场地冲去。
章翎正和三个小伙伴打乒乓球,看见蒋赟神色不善地跑过来,心里一跳,问:“怎么了?蒋赟。”
蒋赟看了一眼薛晓蓉三人,说:“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章翎跟着他走到场外,两人面对面站好,蒋赟就发作了:“谁说我的演出服要你出钱了?我是穷!但还没穷到这份上!”
章翎:“”
她好声好气地向他解释:“演出服还没确定买不买呢,我是倾向于穿校服,如果最后真的要买,我是想”
“你想给我掏钱?”蒋赟瞪大眼睛,“你凭什么给我掏钱?咱俩什么关系?你爸妈帮我掏饭费,你还管我穿衣服?我知道你爸妈帮助我是看我可怜,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但是章翎,你也可怜我吗?”
这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在一件件小事以后,越来越搞不清楚。
章翎对他是真的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帮他讲题,送他苹果吃,在发现他不见了以后下山去找他,在同学刁难他时帮他说话
还有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她关注他的脚伤,陪他去医院看病每天晚上,她愿意坐上他的自行车,让他送她回家每周日他们都会见面,一起坐章知诚的车,一起吃午饭。
他会进章翎的房间玩,她把自己喜欢的书借给他看,拿零食给他吃,给他讲她有多喜欢王菲,梦想就是去看一场王菲的演唱会。
蒋赟觉得自己和章翎已经成为了好朋友。
他从不奢求章翎对他会有别样的情愫,甚至愿意接受章翎对乔嘉桐的那点小心思,因为他的确不够好,硬条件软条件,哪哪儿都是一团糟,别说乔嘉桐了,他连萧亮都比不上。
但是,他绝不能接受章翎对他的好是因为可怜他。
同情和怜悯,是蒋赟最不稀罕的东西,当这种情绪从别人眼睛和嘴巴里流露出来时,他还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如果对方是章老师和杨医生,他勉强能接受,因为章老师曾经有过和他类似的经历,章家夫妻对他的好,是一种传承,蒋赟发誓自己也会传承下去。
可如果对方是章翎,她对他释放的善意只是因为可怜他,蒋赟简直会羞愤地死掉。
只是一件演出服,一两百块钱,对他而言的确是一笔“巨款”,但也不是没能力靠自己去得到,大不了花几个周末去送水。
为什么,章翎连商量都不商量,就答应帮他掏这个钱?还搞得全班都知道?
蒋赟没能得到章翎的回答,因为他发现,女孩子看着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那种困惑令蒋赟绝望,他似乎知道了章翎的答案,她是不是在心里说:是啊,我就是可怜你啊,要不然呢?
如果不是可怜你,为什么要对你好?
你成绩差,家里穷,长得不高又不帅,讲话还粗俗,我是疯了还是傻了,要对你好?
蒋赟的心沉了下去,章翎看见他的表情突然由愤怒变得悲伤,心里困惑更甚。
其实,她也在问自己,她和蒋赟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对他好,真的是可怜他吗?
如果不是可怜他,那又是为什么呢?
章翎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选择沉默。
于是,在她的沉默中,蒋赟缓缓摇了摇头,说:“我不用你给我掏演出服的钱,我不用你可怜我,这事儿你不准和你爸妈说,你要是说了,咱俩就绝交。”
说完,他就走了。
章翎看着他清瘦又倔强的背影,差点要出声喊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这天晚上,蒋赟没有参加晚自习,下午放学后就离开了学校。
他去了水站,和刚子叔说自己需要一百五十块钱,要打几天零工,刚子叔同意了。
洪姨语调怪怪地说:“你们学校不是有食堂吗?你以后吃过晚饭再来吧。”
蒋赟说:“我懂,洪姨,这几天你们不用管我饭。”
将近两个月没有送水,蒋赟突然之间重操旧业,觉得万分吃力。以前看到订单上六楼、七楼的客户,他都没什么感觉,干就完事。可现在,把沉重的水桶扛到肩上,看着眼前高高的楼梯,他心里竟发了虚。
害怕左脚再受伤。
害怕落下功课,成绩退步。
害怕被章老师和杨医生知道,让他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