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节气春雷乍响,意味着寒冬即将过去。
钱塘的初春季节总是伴随着绵绵细雨。
蒋赟不喜欢下雨,不是嫌骑车穿雨衣麻烦而是因为,放学后送章翎回家,车架子上都是水,她没法坐。
所以每逢雨天他在车站接到章翎后,两人都是步行回家。
一开始,蒋赟连雨衣都懒得穿被章翎念叨过几回后才去买了一件乖乖穿上,两人一个撑伞一个穿着雨衣推着车,慢悠悠地走去金秋西苑。
日子过得很平静,开学已有三周寒假里暂停的家教课恢复正常,章知诚一上来就丢给蒋赟几道有点难的变形题他都顺利解答章知诚很欣慰知道蒋赟并没有因为打工而落下功课。
在学校,新同桌王雨晴是个闷葫芦,前后座同学也不熟蒋赟便越发醉心于学习。
周围人都知道他上学期是一匹黑马从开学时的全班垫底到期末考时位居中游曾经有过一些恶意猜测,比如猜他作弊,毕竟在萧亮的讲述中,作弊也是蒋赟的“前科”之一。
不过现在,看到他吓死人的学习态度,没人会这么想了,一个个都佩服得很。王雨晴私底下和好友吐槽,说蒋赟就是个做题狂魔,坐在他身边都不好意思偷懒,午休时想睡会儿,都会有一种罪恶感。
开学时进行过一次简单的摸底考,蒋赟考得十分放松,分数下来后,每一科都很好看,全班排名第二十一,他把成绩条拍下照片发给章知诚,章知诚回他一个大拇指,让他再接再厉。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蒋赟把章翎送到单元门口,章翎上楼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他。
苹果沾上了雨水,更显鲜嫩,蒋赟收下苹果,与她相视而笑。
章翎上楼后,蒋赟骑车回家。
雨衣穿着好闷,他干脆扒下来,淋着雨将车骑得飞快,不顾路人诧异的眼光,一边骑一边大声歌唱:“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伸手自然碰不到天,但伸伸手,能碰得更高一点。
蒋赟终于迎来他期盼已久的春季体检,量身高时,他站得笔挺,听到医生在边上报数:“1米73点5,体重53公斤。”
蒋赟偷笑,章翎的遗传身高是1米68点5,正负5公分,这么看来,就算她贴着上限长,也超不过他啦。
嘿嘿,真好。
他弯腰穿鞋,女医生说:“这个男同学,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刘陈飞排在后面,大笑着说:“他已经是个饭桶,再吃能把食堂吃破产!”
蒋赟也很纳闷,他的确瘦,身上一丝赘肉都没有,每天大口大口吃下去的食物也不知去了哪。
但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骨肉生长几乎是肉眼可见,宽松的校服变得越来越合身,洗澡时照镜子,似乎连肩膀都长宽了,手臂也变得更有力量。
于晖隔几天见到他,都会大惊小怪地问:“蒋斌,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其实蒋赟没长特别多,比起去年中考体检也只长了七公分,大家会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男孩子从1米6几跳到1米7几,就像修仙突破了一个境界,是质的飞跃。
走在人群里,再也不会有人说他个子矮像个孩子。
又一个周日上午,蒋赟跟着章家父女去费老师家补课,补完课,一大两小开车回到金秋西苑。
章知诚刚把车停稳,蒋赟就下车冲到路边,扶着树干干呕,章翎紧跟着过去帮他拍背,他缓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吐出来。
坐了几个月的车,蒋赟的晕车症状有小小缓解,不会每次都呕吐,只是那种眩晕恶心的感觉还是会有。
章翎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喝了几口,抹掉溢出眼眶的一点眼泪,直起上身,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章翎问:“你坐火车会晕吗?”
蒋赟说:“不知道,我没坐过火车。”
“地铁呢?”
“地铁不会,我坐过几次。”
“地铁不会的话,那坐高铁动车应该没问题。”章翎皱皱小鼻子,“噫,飞机估计够呛,你得晕死过去。”
蒋赟脸色发白,抚着胸口说:“我哪儿有机会坐飞机?做梦呢。”
章翎笑道:“这有什么好做梦的?飞机票有时候会打折,比火车票都便宜。”
章知诚停完车,三人一起上楼,这天杨晔也在家,刚练完瑜伽,汗津津地把瑜伽垫收起来,笑着迎接他们:“回来啦?”
章翎偷偷问:“妈妈,你去拿来了吗?”
杨晔往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拿来了,放心吧,你交代的事我还能不记得呀?”
章知诚脱掉外套,挽起袖子准备做饭,杨晔进厨房帮忙,嘱咐女儿:“翎翎,你和小卷毛一起玩,先别做作业了,放松一下,饭好了叫你们。”
一切都很寻常,蒋赟完全没发现异样,跟着章翎去了房间。
他知道杨医生比较讲卫生,在室外穿过的外衣外裤,不能往床上坐,所以每次都是坐在章翎的椅子上,章翎则坐飘窗窗台。
章翎拿来一罐德芙巧克力,抓了一把给蒋赟,自己叼着一根棒棒糖爬上窗台,拿一本杂志翻着看,一边看一边和蒋赟聊天。
“你最近碰见过汤子渊吗?”
“在食堂碰见过。”
“他现在怎么样啊?”
“还行。”蒋赟吃着巧克力,“说是在勤勉班他还是学霸,摸底考进前十了。”
章翎咯咯笑:“我问过邓老师,去年高考时,勤勉班的第一名考上重本了呢,很厉害的。”
蒋赟试探着问:“你以后,是不是能保送?”
“不知道。”章翎抬眼看他,“我想去北京,如果保送的大学我不满意,就自己考。”
蒋赟吓坏了:“清华北大呀?”
章翎大笑:“北京又不是只有清华北大,我也想去呢,不一定考得上啊,别的也行,人大、北航什么的,我没有清北情结。”
“为什么想去北京?”蒋赟说,“a大也是全国前五啊。”
a大在钱塘,章知诚念的钱塘大学和杨晔念的钱塘医学院后来都被并入a大,如果章翎考上a大,也算是父母亲的小校友了。
章翎耸耸肩:“不为什么呀,就想出去看看,北京是首都啊。”
见蒋赟神色怪怪的,章翎问:“蒋赟,你去过别的省吗?”
蒋赟回神,说:“去过b省,其他没有了。”
“去旅游吗?”
“不是,去上学。”蒋赟声音很低,“我是四年级才转去云涛小学的,之前一直在b省上学。”
章翎很奇怪:“你不是钱塘人吗?为什么会去b省上小学?”
蒋赟说得含糊其辞:“我奶奶把我送去的,后来发现那儿不好,就回来了。”
“哦,我去过很多地方。”章翎咬着棒棒糖,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我爸爸有寒暑假,每年暑假都会带我去旅游,全是自由行。他对我说,世界很大,有机会得出去看看,还说,如果我以后不想留在钱塘工作,他和我妈妈也不会强留我,去北京,去上海,去国外,都可以。不过,我还是想在钱塘发展,所以,就想趁上大学的机会,出去生活几年。我一定会读研的,也许还会出国读,六、七年在外头漂,也很爽了。”
蒋赟从章翎的话里不停提取信息,她想去北京读大学,也许会去国外读研,之后会回钱塘发展
他想,北京有什么大学是他能考上的?
首都啊,都是很厉害的学校吧?
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他还是先想想怎么考上实验班吧。
正想东想西呢,章翎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喂,李婧?”
蒋赟没出声,见章翎听了会儿电话,眉毛都飞起来了,瞪大眼睛吃惊地说:“真哒?我的妈呀!那你怎么回答他?”
“我天,飞哥?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啊!你俩熟吗?”
“你和晓蓉、岚岚说了吗?哈哈哈哈哈她俩反应肯定和我一样,你也真藏得住,都没和我们说过!”
“怎么回答?我怎么知道啊,他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自己想,我才不给你建议呢。哈哈哈哈哈行,明天学校说,瞧把你给激动的,赶紧去和晓蓉她们打电话吧,晓蓉有经验,她初中谈过俩月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只有一颗纯净的灵魂!”
章翎挂掉电话,嘴边还笑个不停,蒋赟听出一个大概,问:“李婧怎么了?”
章翎从窗台上跳下来,兴奋得原地蹦跶:“今天,刘陈飞约李婧出去喝奶茶,向她表白了!毫无征兆!我都觉得这俩人完全不认识啊!原来他俩运动会时就眉来眼去的了,李婧当时跳远摔了一跤,是刘陈飞背她去的校医那儿。”
蒋赟半张着嘴,开始发呆。
原来,早恋这种事,不是十六中的专利,重高也有啊。
他问:“李婧答应刘陈飞了吗?”
“还没有,吓傻了,当场跑路。”章翎笑得很贼,“不过我听她语气,她对飞哥也有点意思,八成会答应吧。”
蒋赟迷茫地问:“邓芳能同意?”
章翎差点给他跪下:“拜托,谁会告诉老师呀?真被老师知道了,就得叫家长啦!”
她又坐回窗台,蒋赟剥了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味儿都尝不出来,脑袋晕乎乎的。
章翎见他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问:“你知道我们班有多少男生喜欢许清怡吗?”
蒋赟转头看她,摇摇头。
“至少八、九个,甚至可能超过十个。”章翎叼着糖,双手食指交叉,给他比了个手势,“不仅我们班,别的班还有很多,高年级也有,你没见老有男生到我们班门口探头探脑的吗?很多人说许清怡已经不是班花了,是校花。”
蒋赟皱眉:“为什么?”
章翎觉得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她漂亮呀。”
蒋赟低头想了想,问:“那你呢?有人向你表白吗?”
“没有。”章翎把最后一点糖从棍子上咬下来,对他绽开笑,“我说过,我高中不会考虑这些,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答应的。”
蒋赟垂下眼眸,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午饭做好了,杨晔来喊两个孩子吃饭,蒋赟走到客厅,愕然发现这天的午饭特别丰盛,有鱼有虾有鸡有肉,足足七菜一汤。杨晔还摆好四个玻璃杯,倒上橙汁,那架势,哪儿像是一顿便餐?在蒋赟眼里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
大家洗过手,章知诚和杨晔在餐桌边坐下,蒋赟左右一看:“章翎呢?”
杨晔清清嗓子,说:“下面有请华语乐坛下一位天后,为我们献歌一曲!”
两夫妻啪啪啪地鼓掌,蒋赟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