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从他越南女友家搬回,搬回第三天他们就结束了恋情。 一个礼拜过去,顾澜生才真正意识到,穿着石榴红毛衣的女孩不会再出现在他公寓的客厅里,也不会用柔媚的语气和他说“顾澜生,晚安。” 顾澜生去了最初收留她的中国留学生学校,这是一位北京姑娘,北京姑娘告知他,她也不知道另外一个“北京姑娘”的消息,真正姓名,家庭住址一概不知。 “她有点神秘。”这名中国留学生如是评价那位短暂借住她家的“李强”。 顾澜生登陆她留下的旅行网站,这是一家全球性的旅行网站,光是以“李强”发帖的ID就有数百个,每天有不计其数的网友在这家旅行网站留下讯息,新的讯息覆盖了旧的讯息,为了节省空间,网站系统会自动删除大部分无关紧要的旧帖,要在这样的网站找出她的消息无疑是大海捞针。 关于她,耳朵长着小蝌蚪胎记的女孩,他唯一确认的讯息是: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以及…… 十年后,她会联系他。 十年后?顾澜生把她留下的纸条丢进垃圾桶里,丢进垃圾桶的一个小时后,再被捡回。 值得一提地是,在她离开那天,那件印有“列宁号”破冰船的夹克衫又出现在照片墙上,他细细检查一番,夹克衫完好无缺。 那真是奇怪的女孩。 一个礼拜后,在顾澜生以为和她有关的事情告一段落时,他银行账号多出一笔三千欧的资金。银行工作人员告知他,那三千欧不存在业务上的疏忽。 在他一再要求下,银行工作人员给他透露一个讯息,三千欧是从南非汇到他账号的。 “菲奥娜,这个名字在非洲象征着花儿一般灿烂的生命。”她曾经说过。 更为蹊跷地是,继三千欧之后,约翰在公寓找到三个针孔摄像头,一个在客厅,两个分别在他和约翰各自的房间。 为什么公寓会出现三个针孔摄像头让约翰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他以“一定是我前女友之一的杰作,她在监督我有没有脚踏两条船。”说服自己。 不出几天,约翰就把针孔摄像头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开始替他惋惜没和形象酷似杰西卡.阿尔芭的女孩发生点什么。 再过几天,约翰有了新目标,这次是一名本地姑娘。 三月中旬第一个周末深夜,这也是顾澜生在超市当深夜店员的第三个周末。 这个周末深夜,来了一名顾客。 第一眼顾澜生就把这名顾客认出了,还是戴着那副眼镜;还是穿着深色外套;这么看,真有点像超人。 超人先生想买酒。 冰球联赛在赫尔辛基很火,为了防止极端球迷借酒闹事,一般比赛日晚上冰球馆附近的超市都不对外兜售酒。 顾澜生指着超市禁酒告示。 眼镜男一脸沮丧,在他欲离开时顾澜生叫住了他:“遇到不顺心的事情?” 眼镜男目光往着体育专区,目光久久定额在那个专区。 超市就只有顾澜生和眼镜男。 想了想,顾澜生从货架拿了一瓶啤酒,打开酒瓶,把酒递给眼镜男,说:就当是我请客,但这酒你不能到外面喝。 眼镜男一脸疑惑。 “深夜没什么客人。”顾澜生说。 接下来,一切发展如顾澜生所想要的,眼镜男接过酒靠在柜台喝了起来,几口之后,理所当然把请他酒的店员当成自己的朋友。 这名超市店员说不久之前看到他和一位穿着西瓜红衬衫的女孩在一起。 “她长得很漂亮。”状若不经意的语气,一边说一边整理柜台。 话音刚落,眼镜男一把拽住顾澜生的手,表情眼神俨然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太好了……太好了,你也……你也看到了,这就证明不是我精神出了问题。”眼镜男语无伦次。 约五分钟后,眼镜男谈起他最近遇到的闹心事。 “不久之前,我刚刚经历一段为时不到二十小时的婚姻,她叫菲奥娜,我和她就在这家超市认识。”眼镜男以这样的一段话作为开场白。 这开场白让顾澜生大大吁出一口气,说先生您能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吗?于是眼镜男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听错,他没听错。 顾澜生也给自己开了一瓶酒,大口酒入肚,闷声说先生您继续。 眼镜男叫施耐德,赫尔辛基人,之前一直在德国工作,四个月前回到赫尔辛基,家就住在这家超市附近,他差不多每个周末都要光顾这家超市。 上月的一个周末,他在超市认识了一名叫做菲奥娜的东方姑娘。 “她是我认识中把西瓜红颜色穿得最好看的姑娘。”眼镜男沉浸在回忆当中。 不,她穿石榴红远比穿西瓜红来得更迷人。 “她的笑容充满魔力,像牛奶草莓酱,明明已经刷完牙,可看着还是会忍不住想用手指沾点放进口中细嚼慢咽。”眼镜男一脸回味。 艹!顾澜生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全部倒进嘴里。 接下来的发展是:从超市离开,两人去了一家咖啡馆,咖啡馆是女方选的,情调浪漫。 一杯咖啡耗了个把钟头,续第二杯咖啡时,女方做了一件让男方意想不到的事情,女方向男方求婚了,女方宣称男方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的笑容充满了魔力。”眼镜男再次强调,“即使知道这样很不妥,可我还是没有办法拒绝她,她五点五十八分和我求的婚,只给我一分钟考虑时间,六点,我们离开咖啡馆,六点半,我在一家珠宝行买了对戒,六点三十五分,她无名指上戴着我送的戒指,那家珠宝行还负责定制结婚请柬,于是……” 于是,男方因无法抗拒女方充满魔力的笑容,委托了那家珠宝行定制结婚请柬。 负责结婚请柬的工作人员承诺次日中午十二点前完成所有结婚请柬。 离开珠宝行,两人去了酒店。 两人去了酒店?顾澜生把酒瓶重重往柜台上一搁。 眼镜男脱下眼镜看他,显然被吓了一跳。 “继续。”顾澜生说。 两人去了酒店,次日上午九点,他们在当地婚姻登记所完成婚姻登记备案,这一切就发生在她和他求婚的十五个小时之后,甚至于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一切就像一场都市爱情童话,我们在城市的角落对彼此一见钟情,在把她带回家路上,我是这样想的。”眼镜男嗟叹。 如果说,开始是一场都市童话的话,那么这场都市童话的后续就是一场灾难。 眼镜男推开自家房门时,赫然看到家里多了几名不速之客。 几名不速之客为年纪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壮汉,一个个面无表情。 壮汉中唯一的亚洲面孔给了他一张婚姻放弃文件,让他在文件上签字。 眼镜男猛喝了一口酒,说,我在文件上签名了。 眼镜男开始说的那些已经让顾澜生跌破眼镜,而后面的事情发展跌破眼镜已是不足以形容其之离奇程度。 “你一定以为这些都是我因为无聊编来打发时间,我也希望一切都是假的,当我在文件上签下自己名字时,她就在一边看着,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我想我的行为一定让她很失望,但是,当时我没得选择,”眼镜男触了触自己后脑勺,“两把枪指着我的头,我没理由……” 眼镜男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再继续剩下的话,顾澜生猜他想说的是什么。 理解,那只是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女人,没必要为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女人断送生命,即使她西瓜红的衬衫很可爱;即使笑起来很迷人;即使他和她刚刚完成婚姻登记备案。 事情最后还有一个尾声,其实指着眼镜男的那两把枪都没有装子弹。 “她之前告诉我的,可我没相信她的话。”眼镜男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当时她的样子让人心碎……” 从壮汉手中夺过枪,枪口顶住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咔嚓”“咔嚓”个不停,和“咔嚓”声混在一起的还有她的笑声。 咯咯笑个不停,咯咯笑着离开他的家。 女孩离开的五分钟后,那几个不速之客也迅速从他家撤离,再之后,珠宝行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叠请柬登门。 “这一切就发生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眼镜男捶胸顿足。 三天后,眼镜男才从那印着施耐德和菲奥娜的请柬中确认到,这件事情真真实实存在着,穿西瓜红衬衫的女孩的的确确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几天后,眼镜男账户多了一笔钱,值得一提地是,这笔钱和他买戒指请柬等等等加起来的花费差不多。 顾澜生粗粗算了一下,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自己账户会多出了三千欧。 眼镜男把收到的钱给了慈善机构。 “把那些钱捐出去后,我的心情才好受一些。”他说。 眼镜男讲完他的事情,那瓶酒也喝完了。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一位朋友,我这位朋友说我是在胡扯,你也和他一样对吧?”眼镜男问。 现在顾澜生比较关心的是…… “你说你们去了酒店?”凑近问。 眼镜男很快反应过来:“我和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天我们没住在同一个房间,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她一看就不是随便的姑娘。” 喝了一杯咖啡就向男人求婚,还说不是随便的姑娘,顾澜生心里嗤之以鼻。 “那接吻肯定跑不了。”顾澜生说这话时,脑海在回放她靠在门框和他说晚安时嘴唇红艳。 “没有。” 没有接吻甚至于小手也没牵过,期间有一次他想去牵她手但被她甩开。 “现在想想,她看起来就像是在和我玩一场游戏。”眼镜男以这样一句话来总结那段维持不到二十小时的婚姻。 眼镜男走了。 超市就只剩下顾澜生一个人。 问信不信眼镜男说的话,他也不清楚。 他亲眼看到那两人一起离开超市;她连续两天没和他联系;他银行账户多出的三千欧;家里的三个针孔摄像头。 这些串联起来让顾澜生觉得,他的那位客人还是少惹为妙。 五月,顾澜生结束超市夜间店员的工作,他拥有大把大把的周末时间睡懒觉玩游戏逛图书馆泡酒吧。 伴随着恢复的周末时光,一切回到原本的生活状态。 六月中旬,顾澜生收到一张来自于哥本哈根的明信片。 明信片图案为哥本哈根著名的小美人鱼雕像。 明信片背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顾澜生,如果某天你家里的门铃响了,你打开门看到我时,请不要太过于惊讶,我也许只是太过于想念酸菜包子的味道。 这行字用中文书写,字体娟秀,落款人为——戈樾琇。 戈樾琇。 顾澜生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 赫尔辛基的六月,街道公园生机勃勃。 刚刚完成和房东继租的顾澜生走在新绿初萌的林荫小道上,走完林荫小道再穿过一条马路就是那家中餐馆了,他在这家中餐馆买得最多的是酸菜包子。 那家中餐馆要招收一名送餐人员,他也许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和中餐馆的师傅学做酸菜包子。 戈樾琇。 名字不错,顾澜生迈开脚步。 --- 二零一五年,初夏,南非,约翰内斯堡。 张纯情站在位于约翰内斯堡市中心的那幢大厦下抬头仰望。 它像一座丰碑直插云霄,天空土地街道一一被浓缩到大厦的玻璃墙上,让每一个想靠近它的人渺小如斯。 五分钟后,张纯情将进入这幢大厦,七分钟后,直达电梯会把她送到这幢大厦最高楼层,二十分钟后,她将准时出现在SN能源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里。 SN首席执行官中文名叫宋猷烈。 宋猷烈。 张纯情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在这片领土上,宋猷烈还有另外一个雅号——诺维乔克。 诺维乔克,神经毒剂,由前苏联研发,被联合国列为化学武器,其危险程度和杀伤力仅次于原.子弹。 诺维乔克,俄语意译为:先到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