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她哭了。
“谢尧,我们都这么大了,能别做这些幼稚的事情了吗?”许听蕾一开口,微弱的哭腔让谢尧愣在原地。
他的手一点一点缓缓放下,许听蕾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她眼边红红的,像只兔子。
她笑起来,左脸有个小酒窝,眼泪却不自主地往下流:“我曾经跟你说过不喜欢你,是真的不喜欢。你能不能不要像以前一样,毫无道理地出现,然后毫无道理地要求我做什么事——分手的时候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桥归桥路归路,毕竟我们也不是一路人。”
谢尧觉得心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人嘛,总要面子。你喜欢我几分,我也喜欢你几分,多公平呀。”泪水已经顺着脸颊低落,许听蕾没有伸手去擦,“况且,我本来就没那么喜欢你,就像你对我这样。小孩子的玩笑嘛,一点儿小事都觉得天塌了,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
谢尧没有说话,他怔怔地望着许听蕾的眼睛。
这双眼睛向来是清澈的,明镜似的,好像会说话。
现在它们在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像真的不算什么。
许听蕾说完这些话,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手掌心的肉里,印出暗红色的血痕。她抬起手,按了下行按钮。
这瞬间是无边的沉寂,空气在此刻仿佛变得稀薄。
“你不喜欢了——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谢尧的声音有些低哑,沉沉的,好似后调发苦的香水。
他把手举起来,白皙修长的骨节在昼白的灯光下仿佛变得透明,一根金色的项链挂在他的指间,灿灿的,一个金苹果从掌心悄然坠下。
许听蕾愣在原地,瞳孔骤缩,目光聚焦在这个小指关节大的金苹果上。
电梯门再次笨重地缓缓打开。
瓮声瓮气,遮掩住二人或深或浅的呼吸。
“你还给我。”许听蕾伸手想去拿那条项链,奈何谢尧举得高,她把脚踮起来都拿不到。
谢尧的语调清冷淡漠:“不喜欢我,却随身带着这条项链?”
许听蕾尝试了好几次,拿不到,只好走进电梯,把背往后靠去,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噎,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在呜咽。
哭了啊。
一哭他就没辙。
谢尧跟着她走进去,把手默默放下,一面思索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一面努力想该怎么哄她。
他抓了抓头发,直接把项链塞她手心:“给你给你,不就一条项链吗,好像我怎么你了一样。”
许听蕾没有抬头,声音糯糯:“……我不要。”
“又不要了?”
“本来就是你的,我没必要再拿着。”
“我送你了,就是你的。”谢尧想了想,将语气放缓,带着轻哄,“你把头抬起来,我给你戴上。”
许听蕾听话抬头,只是那淡红的眼边让谢尧呼吸一滞。
“我方才都说了,我们多大人了,没必要。”她说话的声音轻轻软软,“这项链是纯金的,还能卖些钱吧,留着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谢尧的拳逐渐握紧。
许听蕾收回视线:“如果你要,你就拿去。”
“——我要什么要?”
“你也不要,那就扔掉。”
电梯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陈旧的滚轮轱辘轱辘,好像枯朽的愚公在背他人生中最后一担土。
谢尧眉眼凛然,黑色的瞳孔宛如深邃的潭水,里头只有万籁俱寂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他怔怔地看着许听蕾。
最后,骑士还是抛下了他的尊严,从圣坛上下来,低垂着高傲的头颅。
“……我拿着。”谢尧将手中的金苹果项链攥紧,“你在我这儿也有一样东西,不值几个钱,但还需要物归原主。”
“什么?”
谢尧用另一只手解开后脖颈上的项链环扣,再往前一接,一条不那么中看的项链就规规矩矩躺在手心。
“拿好了,如果你不要,那就扔掉。”他直接引用她的原话,“而且,你不要多想。现在帮你是为了补偿当时我父母做的事儿,在我面前最好收起你心里的小九九。”
电梯门打开,外头顶上的吊灯射出夺目的光线,恍恍惚惚,摇曳出一片精致的琳琅。
许听蕾接过项链,还没来得及看,谢尧就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高挑而颀长,肩宽腰窄,脊梁骨笔挺,像一棵气质凛然的松木。
许听蕾看向自己的手心——
那是一条氧化得相当严重的项链,不少部分已经剥蚀了,仅剩的一些金属表皮也色泽黯淡,看来主人长时间戴在身上。
吊坠是一个英文字母“X”。
他们的姓氏首字母。
所以她不会认错,这条项链就是她挑了好久的,攒了几个月零花钱买给谢尧的毕业礼物。
跟金项链一比,有着云泥之别。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个不值钱的礼物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就像孟知漪说的:“我的天哪,尧哥生日诶,再怎么也要送双限量版球鞋吧。我竟然看到尧哥的桌上有条金属项链,一看就很廉价,也不知谁送的,也拿得出手。”
这条廉价项链,他戴了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