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澜陪着她们在后堂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大长公主下葬,礼仪繁复,总还有许多事需要子孙们去做。
倒是一直没有看到大公主等人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白露送惊蛰去歇息从外头回来,在沈鸾身边小声道:“姑娘,先前来的那位老夫人居然是安阳大长公主,奴婢听说大公主方才想去给安阳大长公主请安,被拒了呢。”
沈鸾闻言一怔,竟然是安阳大长公主?
安阳大长公主其人,说来很有几分传奇,先帝朝时曾以女子之身上阵杀敌,领兵平乱,后来下嫁安西王赫连弘,夫妻恩爱二十余载,育有一子,然而至先帝南巡时途中遇刺驾崩,赫连弘与其子皆因护驾而亡。
一夕之间,安阳大长公主失去了丈夫儿子和兄长,只剩下儿媳妇拼死生下尚在襁褓的孙子。
自此之后,元平帝登基,安阳大长公主便带着孙子长居公主府,深居简出,再不理会外事。
传言元平帝曾两度亲至公主府请安阳大长公主还朝,皆是无功而返。
到了沈鸾这一辈,却是大多连安阳大长公主的面都没有见过的。
今日安阳大长公主露面,或许也是因着是成阳大长公主下葬,同辈剩下的人不多了。
“这么说来,安阳大长公主身边那位……”沈鸾呐呐。
程怀瑾小声接道:“应当就是寿王了。”
寿王赫连政,其实本该是安西王才对,作为赫连家唯一的子嗣,这个小婴儿本该承继家中的爵位,然而就在元平帝登基后一切安稳下来时,安阳大长公主上了此生最后一副折子,请元平帝给赫连政改了爵位封号——因为赫连政乃是早产,身子骨极为虚弱。
一个“寿”字,可见长辈苦心。
沈鸾不禁想起上辈子静安寺大火那场风波后不久,她曾听闻安阳大长公主猝然离世,寿王哀毁过度,离开京城去往南方休养了。
她确没想到,恩人居然会是寿王。
所以,是寿王后来又回京路过静安寺才替她收的尸吗?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了。
沈鸾虽有心想去给安阳大长公主请个安,不过那边既然拒了大公主,想来是不想被人打扰,两人也只得作罢。
日头逐渐西沉,到了定好时辰,发引下葬,柩车启行。
高高的幡子在前头引路,苏家后辈个个嚎啕大哭,一路两侧皆设了路奠,雪白的纸钱被狂风卷上天。
满目哀戚,沈鸾和一众同辈跟在后面,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她想起前世祖母去世时,大哥二哥都不在了,父亲与叔父们尚被关在牢里,那时的沈家根本无力举丧,可怜祖母辛劳一世,他们却连她身后哀荣难以做到。
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地落。
行至路口,她们这一众便不必再跟着往前了,目送灵车远去,才擦干了眼泪折返回苏家。
进了内院,却见惊蛰快步迎上来,将怀里揣着的一个暖炉塞到沈鸾手里,又扭头嗔怪白露:“这么冷的天,姑娘出去你也不想着给姑娘准备好,姑娘才落水着了凉,正是该好生保暖的时候。”
白露被她说得垂下头,心虚地抓着她的衣角摇了摇:“好姐姐,我记着了,再不会忘的。”
沈鸾看得眼底生笑,她身边四个大丫鬟,就属白露年纪最小,性子便跳脱了些,不比惊蛰几个仔细,时常挨训,好在白露也是个心性好的,说过一回就记住了。
不过见到惊蛰自己都嘴唇发白还跑出来给她送东西,沈鸾又蹙了蹙眉,惊蛰的脸色,很像是要大病一场的样子。
程怀瑾直接道:“今日你们主仆俩着实遭了罪,尤其阿鲤你本就身子娇,左右之后也没什么要紧事了,不若你们先回去吧。”
不多时,沈鹭也过来对沈鸾说祖母知晓了之前的事,叫她先行回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这里自有祖母和我娘在呢,等澜姐姐回来,我替你给她告个罪,她定然也不会怪你的。”
如此,沈鸾也只好承情,跟她们作别。
到了经停马车的地方,车夫早已领了命等在那里。
临上车时,沈鸾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个人,一袭素色长衫,外头罩了件雪白的大氅,却依然白不过他的面色。
“咦?那不是……寿王吗?”后半句白露的声音陡然压低。
沈鸾一时竟不知自己心中是什么想法,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跑到了那人跟前。
赫连政看着蹭蹭跑来的小姑娘,很是意外:“……姑娘?”
沈鸾瞬间涨红了脸,低下头支吾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正看见他一双好看的手露在身外,如玉的指节分明……
她将抱在怀里的暖炉塞到他手里,飞快地道:“听说你身子不大好,今儿天冷,莫要着凉,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便头也不回地冲上了马车。
于是小厮檀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公子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鎏银缠枝百花手炉,不由一愣:“公子,车已备好了……这、这……”
这分明是谁家姑娘用的物件吧?怎么会在他家公子手上,他离开的时候可还没有的呢!
赫连政眼前顿时浮现出方才那裹得一团毛茸茸的小姑娘,想要把手炉扔给檀墨的动作一顿,改扔为放。
“别人送的。”
语气冷淡,与平常别无二致,但檀墨还是挠了挠脑袋,在心里忍不住嘀咕,别人送您就要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