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对他而言是一种野心一种志向,因为他的雄心壮志都在京城等着他。
可在自己的眼中,京城就像是洪水猛兽,因为,夏婉然就在京城等着自己。
夏妙然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整个人再次变得沉静,好似刚才那个灵动的人,并不是她。
夏妙然掩藏住自己的神伤,赶巧了,蒋氏在外呼唤着闻人翎,顿时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僵局。
她听见蒋氏的话后,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髻,那里本该有一支银簪的。
算了,在这件事上就不与婆母争夺了,刚才闻人翎不是向自己许诺了么,他以后还会给自己买好多好多精致的首饰呢。
所以这支银簪,卖就卖了吧。
夏妙然确确实实等到了闻人翎许诺,但她没有多余的日子能够继续陪着他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夏妙然静卧床榻,未能再有从前的康健。
她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闻人翎,第一次鼓足勇气牵住了他的手,原来他的手掌比自己大上这么多啊,紧紧握住的时候,好温暖,好安心啊。
夏妙然眉眼弯弯,笑得恬静。
“我我想对你说些话,说些心里话。瑾瑜,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嫁给你,我也很谢谢你帮我请来名医,治好了我的哑疾。那位大夫这么厉害,一定也知道我中毒的事情吧,他应该告诉你了,所以那段日子里,你的话越来越少,你这么聪明,想必猜得到我的不对劲吧。”
她的声音算不上好听,沙沙哑哑的,没有一丁点娇俏的感觉。
闻人翎面不改色,仿佛夏妙然在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大夫说了,你需要好好修养。”
夏妙然轻笑不已,眼角眉梢带着灵动,“我又不傻,你就别骗我了,这是毒,不是病,没有解药,我就会死的。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终于可以对你说出那个秘密了。”
闻人翎眼眸动了动,帮她掖住被子,沉声道:“你该睡了,不要多想了,你的病很快就能治好的。”
夏妙然抓住他的手,苍白的面庞上盛满了笑容,眼神洒脱,说道:“我活不了的,她不希望我活,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停了我的解药,但我猜,应该是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吧。瑾瑜,你在京城一定要小心,那些人都太坏太坏了,我知道你不会辞官离开京城的,因为这些年来,你付出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许了个愿望,希望你成为天底下最最厉害的人。”
“你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了,我会乖乖的听你讲话的。”
“瑾瑜,其实我不是夏婉然,我从小就被嫡母逼迫装成她去见你,后来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你,一直到现在,所以这些年来,你每次喊我婉然的时候,我都很想告诉你真相,可是我不敢,我怕你嫌弃我,也怕你不要我。瑾瑜,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这四年来,我一直都在骗你。”
闻人翎眼眶泛红,压抑着悲伤,哀声道:“不,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了。”
夏妙然用脸贴着他的手掌,感叹道:“不要求我呀,我明明也是个罪人。瑾瑜,其实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但是我一直都不敢说,毕竟,我是个胆小鬼嘛。”
闻人翎跪在了床榻边,趴在了夏妙然的肩头上,泪水从眼眶里缓慢溢出,无声地渗透在她的衣衫上,泪水好似焯烫的火苗,烫的夏妙然都疼出了眼泪。
“瑾瑜,我叫夏妙然,你喊我一声好不好?”
她泪水滑落不止,让闻人翎的薄唇抿的紧紧的,他颤抖着手指给她擦掉了泪水,声线再也没有往常的稳重平静,变得紧张恐慌。
酸意、痛感,一下子从心里、从喉咙里,冲上了鼻尖和眼眶。
“我喊你妙妙,我喊你一辈子妙妙,好不好?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妙妙,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对你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妙妙!”
夏妙然欣喜地咧着笑颜,应了一声,笑着笑着,嘴角就溢出了黑紫色的鲜血,她拼命地擦着嘴角,不让闻人翎看见自己的丑模样。
“来人啊!大夫!”
闻人翎大声疾呼着,但夏妙然却很体贴地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不成啦,我真的要死了,肚子里好痛啊,瑾瑜,你要好好的你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人。”
她缓缓闭上了双眸,一手还抓住闻人翎地衣襟,她渐渐陷入了黑暗中,成为一个永远都无法被唤醒的人。
闻人翎仰头嘶喊着,但他却喊不出声音来,无边的痛苦将他包裹着,令他只能低头用脸去蹭夏妙然,好似这样就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闻人翎几度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双眼赤红,紧紧抱着夏妙然无法相信她就这么无情的离自己而去。
他心头好似被人剜走了一大块肉,让他根本没法存活下去。
如果,自己能跟她一起死就好了。
闻人翎惨白着脸,吐出一口鲜血,但他并不在乎,妙妙已经不在人世了,自己独活又有何意义?
他拔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匕首,痴痴地望着它。
忽然,大门被人踹开,只见楚嘉琛阴沉着脸不顾下人的阻拦,冲上来就给了闻人翎狠狠的一拳。
楚嘉琛扯着闻人翎的衣襟,将他压在墙上,双眸阴鸷,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竟然还敢死?你连给婉然报仇的勇气都没有么!闻人翎!”
他拔下闻人翎束发的木簪,一手握住,用力地抵在他的脖子处,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打算继续逃避下去,我不介意亲手杀了你。”
闻人翎长发凌乱,他不再垂着头,一双冰冷的眸子紧盯着楚嘉琛,一眼望去他的眸底,让人通体生冷,毛骨悚然。
他偏了偏头,让木簪刺进自己的脖子,刺痛的感觉使得闻人翎愈发的清醒。此时的他是狼狈的,但他的眸子却格外的阴冷。
“姑娘!奴婢这就来陪你!”
榴红一直蹲在外面等着闻人翎的传唤,她是埋怨闻人翎的,但见到夏妙然嘴角含笑的睡颜时,榴红吸了吸鼻子。
姑娘都不恨姑爷,自己又何必去恨他?
但榴红做不到夏妙然这么大度,她双手颤抖地握住匕首时,冲着闻人翎大骂不止,道:“姑爷,您确实是个上进有志气的人,但奴婢希望如果有下一辈子的话,求您不要再一心一意的只会读着死书,求您分出一点心神,多多关心关心您的家吧。您以为的好娘亲根本就是个尖酸刻薄的老虔婆!奴婢巴不得她快点去死!早点下十八层地狱,还有那该死的夏婉然方湄华夏万昌,统统都是该死的人!奴婢没姑爷您这么有本事,这些仇就留给姑爷报吧,奴婢这就去找姑娘。”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匕首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日,闻人翎感觉到天都要塌了。他拖着病体下葬了夏妙然,之后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在房里几日,同时和蒋氏决裂,派人把蒋氏送回了江州老家,此后的几年内,再无相见。
而他,也真正的知道了夏家对夏妙然的狠毒,杀妻之仇,将用她全家性命来偿还。
闻人翎在夏妙然死后,一直闭门不出,直到第十六日时,他终于踏出了房门。
他身形纤瘦,宽大的衣衫套在他的身上,一阵风带起衣摆的波动,显得他更为文弱。
他张开手挡住眼睛,直到适应了阳光的刺眼,他这才放下了手。
闻人翎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半分笑容,因为是楚嘉熙的得力干将,虽然有夏婉然在旁阻拦,想让闻人翎就此止步,但闻人翎手段狠辣果断,帮优柔寡断的楚嘉熙做了不少事情,让楚嘉熙愈发的离不开他。在这期间夏婉然也想扶持别的臣子,但都被闻人翎一一击破,这人就像是一头嗜血的饿狼,完全丧失了人性,但他又格外忠于楚嘉熙,令楚嘉熙得意的很,觉得能把此能臣收服,是他人生一大幸事。
但闻人翎的权利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朝堂中的重臣,无人能够与他相对抗。
楚嘉熙隐隐感到了棘手,他养尊处优惯了,当初能够坐上这个位子,这其中就是有闻人翎的出力,所以那个时候他都不如闻人翎,就更别说如今了。
因此,他开始为难闻人翎,同时也因为夏婉然的枕边风,开始对他下毒手。
但楚嘉熙永远也想不到,曾经的好友,会变成仇敌,也没有想到他没有死在任何的兄弟手中,却死在了闻人翎的手中。
闻人翎亲手灭掉了整个夏家乃至和夏家有关系的权贵,如今连当朝帝王帝后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他真正的成为了夏妙然口中那个“最最厉害”的存在。
可他,再次感觉到了孤寂。
从前有仇恨支撑着他,但现在没有仇恨,该怎么活下去?
所以闻人翎来到了夏妙然的坟前,日落西山时,站了两个时辰的身影终于倒下,余晖盖在了他的身上,一片片火红色,好似那日成亲时所穿的衣裳。
他以为死后一切都会变得安静,但耳边却听到了流水声,甚至脑袋还有些昏沉。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不是死了么?
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
闻人翎猛地站了起来,袖子还打翻了桌上的酒壶,凉凉的酒水让他无比清醒。
自己闻到了酒香,那就不是梦了。
可为什么他看到了一个不可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这难道不是个梦么?
那这是什么,是重生么?
“我回来了。”
妙妙。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不说,一个没发现,就成了be。
所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大胆讲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