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天色,大概离雨停还有好一阵子,二人待在洞里默默等待。眼瞧那外衫还在反复烘烤,彤儿转身去捡了木枝,自顾自走过来开始帮忙。 手小,身板儿不及多,他衣裳又大,比她爹爹的还要宽。跪在草堆里的小姑娘试图与那湿衣周旋,挣起的秀眉应证这事并不好做。 外面大雨瓢泼,里头沉默寂然。僵持化在无声的忙碌中。她心存感激,不得不如此。于他于自己,皆要过得去。 心里已有主意,无论那名医迎着谁的面子。若真能治好娘亲的病,她想方设法都得予人重谢。即便家里拿不出多的银子,即使给老大夫打杂为奴,她都得好好尽全力感激。 未及思量应得急,跟前的男子又出现得合时宜。即便有些不可说,可眼下着急,只想替娘治病,兴许过了,便没那么多顾忌。 幽静环绕中苏一恒倚在石侧边漠然静坐,坦荡荡直视。把丫头盯得不知所措,浑然觉得那神色中多了别的算计,没法子,只得赶紧继续忙自己的去。 这姑娘就是性子实在,如此荒郊也能找到事做,试图化解那番不自在。他不急,与人困多久都不嫌多,唯这丫头就想着快些烘干衣裳,等雨停后好回家。 天公作美,这场雨延续时间很长。他惬意得很,枕着手臂仰躺瞧她,满身释然,不知在设想什么。目不转睛的自在模样应证当下心情很好。 反倒彤儿却不然,几天下来日夜忙碌,得空想着娘亲的病。一通忧上来,眼泪跟着掉。挨到这会儿眸子还有些肿,瞧着可怜,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当她认认真真展开外袍,小心搭上架子时。回头便撞上一堵肉墙,下意识稳住身形。抬眼,地上坐着的男人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离得好近,让人备感不安。 到底荒山野岭,她仍会忌惮。眼神垂首落到他敞开的胸膛处,心里一惊,赶紧撇开。经不住后退了些,嘴里小声儿道。 “您能不能……别靠这么近。” 是吗,靠得有多近?分明还没触到她,只是比先前多走了两步。外衫搭得随意,连带子都系得松。里面的肌肉结实稳健,让人慌乱。 挑眉,抱臂打量。先前初识时嚼不明白,如今眼下独处山间,孤男寡女倒是生出别的味道。 “忙完这趟,我便启程回秦州。” 找着话题,平静陈述。丫头动了动。似是无意间移开些,香从发间溢出。再瞧小脸儿绷得紧,眼眉细腻,婉转柔动。 “哦。” 又是那般正经的屏着,苏一恒不耐,搞不清楚那股烦闷从何而来。心一沉,出口竟是比她更端得住。 “那边有事,大概没机会再过来。” 铁了心偏往坏的讲,至于事实究竟如何,他不确定,只想知道她的反应。 那淡淡的眉眼还是未曾触动,只心底泛起涟漪。生了莫名的滋味,乱得很。匆匆应了应,像比刚才还要僵。 “嗯……” 蹲下摸索烘烤,红光映得脸颊红扑扑,不知是染的还是本就如此。他看出了神,待反应过来,不禁暗恨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左不过是他惦记得多,心里一阵烦。却明白狙敌便要稳得住,不可一时乱了心神。遂端坐到她身旁的大石上,凑得近,更添无畏。 “怎么,不送送我?” 那眼眸水润,闻言便是一怔。转眼瞧,触上他的目光连连偏头。浅浅柔柔的小模样,似水如烟。静了会儿,乖乖坐会,舒气斟酌。 “将军识路颇有门道,当真要送还是……” 生就一颗玲珑心,什么都懂,无形中出口噎他。听得他剑眉微蹙,微眯眼。手中把玩地上枯枝,不言而威。 “有你同路更加便捷,说罢,肯是不肯?” 看似漫不经心,任是如何都能坦坦荡荡,好像他那儿什么都不叫事。一味赖着,怕是忘了自己何为,脸皮也越发厚了。 心思流露,姑娘瞧在眼里,知道在这大恩人前不可逆。遂顺着话,静静点头。 “倘若娘亲病情缓和,将无事,彤儿便跟将军走一趟,待到山脚……再返程。” 果不其然还在心忧,想着娘是好事。可性子却太实,直入心底的话。让他奔波老远,如此便打发怎可算数。 挑眉,枯杆子被他两指折断,目光聚,骨气里的气势掩也掩不住。 “就到山脚?” “嗯……” “那不必了。” 他似是不悦,彤儿回头瞧着。任那光影下的棱角曝在眼前,挺直的鼻梁。下颔流畅的幅度,轻微薄茬浮在上头。一副硬气俊朗像,无畏拧眉时又那般无赖,像没喂饱的大野狼。 意识到自己的料想,她赶紧调开视线,心下忍不住莞尔。想他这般人物也会如此小气。不敢多言,遂抿了抿唇,继续张口。 “将军是想送到哪儿?” 得不到回应,以为他当真见气。缓缓将脑袋搁置膝头,环住,待得稳妥。半响后听旁边的男子沉沉出声。 “思岚崖,憩水镇,随你。” 暗自怔住,他说的距离可不近。这里无论是去思岚崖还是憩水镇都得花上好几天时间,将将快到一半的路程。哪叫送,又哪有人如此送,分明就差跟着走了。 姑娘心思温软,到底感激。无论怎么都不好搏他的面,自己能做,便是应。 心一横,小气势也鼓得足。抱着膝头往外靠了靠,声儿清凌。 “好,彤儿都答应。” 答得好乖,纯粹无害又让人好恨。弱不禁风抵不过人一根手指头,却还不知所谓。拗起来的坚持,盈盈漫出满心的燥,凝在胸膛,夺尽气血。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自是不敢认英雄,可这美人……低头细瞧,肤嫩白,眸子清润水亮。秀气的小鼻挺翘可人,再往下,唇瓣丰泽小巧。一张鹅蛋脸,山间淡光映在脸侧。软柔曼曼,倒让人移不开眼。 微微一怔,她也抬起头来。离得不远,但凡一瞧便漏掉一拍。努力秉持,佯装无事回头。内里志气折了大半,只为刚才那不经意的抬眸。 罢了,再瞧下去准会出事。二人独处,他又不是全无心思。既是有那意思,如何能够自持。 “雨大了,我去把飞火驹牵过来。” 寻理由起身走出,简单系了中衣便出洞了,留下独自倚在原地的丫头。忆起这样行走大概又会淋湿,彤儿神色一滞,赶紧仰头提醒。 “你小心……” 想说还是带个遮挡吧,否则湿了又该如何。可惜她话没说完对方便走了,头也不回,大步朝外行去。 没法子,唤也唤不回。她只好继续蹲回去帮忙烘烤外衫。好在火势烧得烈,无碍,也已干了大半。 照理掀开翻个面,触到内里夹层。匆匆一瞥,竟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物件,倏地一顿。惶惶间见得那熟悉的手帕竟还搁在里头,就放置里兜袋内。 一时急,赶紧掩上,本能反应急忙将衣衫翻了回去。继续搭着烘烤,两腿屈起跪在草堆中,感受底下炸开的小火星。伸手用棒子捣了捣,移开目光,不觉心跳加快。 他怎的……还随身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