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医病不喜多言,只在木桃的配合下垂首施针。彤儿乖乖站在一旁,瞧他神色,品不出暗里门道。唯有安分待着,同几人一起耐心等候。 挨到狠处,床上的林氏撑起猛地剧烈咳嗽。看样子有些不好受,碍于外人在此不好施展。徐衍招手唤来小厮木桃,让他将其余人等请出门外,以防在此扰乱心神。 来者是客,薛老盛情礼貌招呼了几人。捋胡须抬头看,没想不到女儿识得的朋友竟瞧着如此不一般,气宇轩昂不说,似乎举止不像一般人。但他也没多想,稍是迟疑,转身去厨房替他们准备了饭菜。 彤儿虽是担忧,可同样不好在此耽误大夫诊治。安顿好他们,便跟着父亲下厨帮忙去了。 备了好菜好酒招呼客人,整整大半天不见大夫从里出来。想着一味着急不是办法,便替他们泡壶茶,呈到院中石桌间。转头再看看,心揪起,却未曾多问。 事实上林氏的顽疾的确很棘手,换做别人多半束手无策。不过徐衍也非泛泛之辈,请他出手便是认定他的能耐。风从窗户吹入。施针同时他眉头微蹙,熬半响复又舒展。 为救人,他试了多种法子,拿出师门独有的宝寒丸,那是救命良药。只看在侯爷的面子,于垂危的林氏慷慨施予。 娘亲在他的疏导下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没了往常接连不断的咳。睡梦中似乎比以往要松快许多,至少在外人看来便是如此。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名医,忙了一下午便比外人半月开方来得有效。也不知怎的疗法,入夜才将收整完毕。彤儿亲自帮忙准备吃食,知晓大夫嘴挑,做菜尤为细心。包了小头巾在灶台边忙活良久,最终呈上时得了徐衍满意好评。 为了方便帮助林氏,这几日他只能住在彤儿的院子里。他们一家也从木屋外腾了一间空房给大夫单独用。而其他人只能暂时委屈将就一下。 处在同个屋檐,相处几日,徐大夫倒是品出了这丫头的特别之处。虽说得他相助自该感激,可这姑娘的确生了副好脾气。无论多忙碌,随叫随到。有时碰着需要采集的药品,即使夜里根本没睡,第二天也会不声不响果断去寻。 包括徐衍的衣食住行,她都会仔仔细细安排妥当。帮忙洗衣缝补,相处下来大夫倒对她印象不错。 他倾尽全力治病,林氏的顽疾一点点靠着大夫诊治而稳定,没了刚开始的焦灼,妙手回春不足以言诉。不单是医术,带来的宝寒丸也起了一定作用。那是师门独方,来时带得不多。若想再用,还得回秦州配好,方才能有。 起初并不报多大希望,以为就此一遭会与母亲阴阳两隔。只道尽力为之,拼死一搏。然却遇上良医,得人相助,终究有幸逃过一劫, 薛氏一家为着大夫的恩情感怀于心,对苏一恒的帮忙更是惦记感恩。趁着阳光明媚的天,薛老和徐先生相伴一齐出门采药了。留下丫头独自在家照顾母亲,煎药做饭,等他们回屋好用。 抽出空隙,心思沉静的小姑娘倚在院中帮徐大夫折叠衣衫。小厮木桃也跟了出去,独留她与娘亲待在家中。恍然翻折,发现大夫的衣裳划开一道口子,趁此机会,她便找来针线细心开始缝补。 灶台边的汤飘来一阵清香,漫过唇齿,渗进心脾。不知何时起,门口立了位高大男子,见她埋头忙碌。没肯出口,自顾自开门走了进来。 熟门熟路,掀袍坐至对面。余光瞥见他来,彤儿抬起头。小心搁下手中针线,却闻对方什么没讲,皱眉瞧她缝缝补补。抬眼往院子里一扫,蹙眉。 “怎你一人,他们人呢?” 随之起身给他泡了杯茶,搁置身前,方才坐下寻着此话耐心说道。 “徐大夫同爹爹一起出门了,将军是有什么事么?” 挑挑眉,活动筋骨。他能有什么事,左不过趁此机会过来一趟,嘴上简洁沉声。 “没事,顺道看看。” 姑娘听罢稍一怔,仿佛习惯他的行事作风。垂首点头,继续持起针线忙碌,凝神静气。 “哦。” 埋头应他。风暖暖的,不敢出纰漏,专注得紧。拂在日头下的微风让人惬意。只一刻,无需多的话,他又瞧出了神。 “薛夫人今日如何?” 既然来了总得一问。彤儿闻此微微一笑,针线穿插而过。清爽润润,小模样甜甜的。 “多得将军相助,娘亲已比刚开始那会儿好了许多,我和爹爹实不知该如何言谢。” 母亲有了好转,丫头心底高兴。那笑从心里蔓延开,看得人不禁怔住。反应过来暗自偏头,手持茶盏,并未作声。 片刻后抿了口茶,不记得茶的滋味,只觉姑娘的笑萦绕心头。细细绵绵好生沁人,绕是他这般男儿也觉无力。 “不必客气,往后有机会。” 关于此事彤儿也问过好多回。可对方每次都说往后再议,也不具体讲明。倒让他们有些犯难。只得在碰上他所需物品时一一处理妥帖,半点不敢怠慢。 苏一恒剑眉微拧,发现那认真的小模样看得人心痒,指腹磨挲杯身,扫了眼她的手,漠然问。 “你在缝衣服?” 那双眸子像山林里的小鹿。听后看他一眼,巴掌大的小脸,皮肤嫩。抿唇笑,点点头。 “嗯。” 他端坐打量,不满这小家伙为着别人事而疏远他。原本也不在意,后才醒转。她是在帮旁的男人缝补衣衫,即使是徐叔,同样让人心里憋闷。一时烦,手里把玩靴刀,幽幽出口。 “帮我一起缝。” 突如其来一语,说得姑娘不觉莫名。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不知由头,端详一番问道。 “你衣服也破了?” 她问得好乖,似乎还有些不确定。观望的神色让人难以招架。苏一恒不好对付,那般张扬放肆之人,如何凭她说。 “嗯,你过来看看。” 他也坦然,语毕站起身任她打量。姑娘闻言本是不愿走近,可惜对方态度正经,半点不掩。以为所说当真,便放下东西小心走了过去。 他身形太过高大,丫头非得踮起脚才能瞧清楚。为了于她方便,他稍微低了头,展开臂膀任她瞧。从别的角度看倒像把人抱在怀里,极是亲昵。 “看到了吗?” 左右找寻,还是不见,她默了阵。上下翻找无果,轻声摇头。 “还没……” 说完不见多的回应,彤儿支起身,感觉他的呼吸呵在头顶。意识到距离太近,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拧眉再瞧,好似察觉对方的话有些可疑。 “离这么远如何看得清?” 坦荡荡发问,她不好再言,默默偏头,不吭声。水般绵软,察觉不对,出口也是小心。 “将军不许骗人。” 皓齿粉唇,温软一声儿直撞心窝。暗恨这丫头无意,却是荡起涟漪,折去志气。听得他皱眉,转而坐回凳上。 “找不到算了。” 口气如初,且比开始那会儿还要放肆。好似越是相熟越是不计较,事到如今已到了无赖的程度。 彤儿无从答,迟疑一阵,抬步坐回石凳上。安安静静待在原处,低头接着忙活,穿针引线,心底涌出别的思绪。转而搁下给他备了茶点,想说配着一起品。 脚步轻,人也静。自打瞧出端倪,总不知该以哪种态度示人。怕说得多太过,又怕离得远会生硬。横竖都是恩人,如何能怠慢了去。 他默了,单肘撑在桌上,握住茶盏。目光直透过去,英挺淡然,沉稳无言。 缝补妥当默默收折好,彤儿瞧着,放下来尽数收整妥当。 他神色正经,却是凑近对上她的眼,气势凛然,语气温和。 “知不知道宝寒丸不多,徐叔过几日要回秦州配药?” 那水波粼粼的眸子在闻言稍适动容,其情况她知晓,抿唇应了句。 “嗯,先前听爹爹提起过。” 估计徐衍也跟他们说了。他倒像操心不完,想都不想,继续,“剩下的药怎么说?” 悄悄站起身,丫头怀里抱着大叠衣裳,寻思答话,“徐大夫留了一月的量。” 就着这话再次点了点头,一言不发陷入沉思。对面的人儿怔怔地瞧着,再问,“将军也要一起走么?” 搁下冒着热气的茶碗,在外待够了也是时候回去行正事。幽深的眼眸盯着她不放,端详,不放过每个细节。垂首应声。 “嗯” 忆起先前山洞里的话,彤儿心里有定数,不自觉握了小拳,迟疑道。 “那我……” 很快接话,气势不容拒。 “送一程?” 投来探寻的目光,事已至此她到底推不得,犹豫一刻侧开身。应了那理,顷刻间好似一切都成了“该”,自然而然,断不容人想。 松手一遍遍抚平衣上的褶皱,最后到底应了下来,语声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