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闻言有些犹豫,这佛珠也是她从得道高僧那处寻来的法器,据说能保佑女儿的福气。她是从不离身,日日都要再三供奉念经,只求女儿安心的,如今这老尼说要把佛珠拿去,她如何舍得?
这老尼仿佛看穿了夏夫人心中所想,“阿弥陀佛”了一声后,又道:“此物已断,说明是那小人在暗中作祟,这法器已经不起作用,还请夫人及时更换,否则往生者在地底也不安生啊……”
夏夫人此时六神无主,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多想,生怕自己犹豫半分惹得这老尼不喜,惹怒了菩萨反倒连累自己的女儿,只得连忙把放在荷包中的散珠全部奉上。
刚巧季长宁从外进入禅房,方才他指挥人去收拾偏堂的满地狼藉,一进门就听到那老尼姑在嘀嘀咕咕。
他上前来,“娘,偏堂那边已经收拾好了,你放心吧。”他想着刚才似乎听到了“表姑娘”三字,正想多问两句,谁知这老尼姑已经滑不丢手地转身走了。
他只好一掀衣袍在榻边坐下,“娘,你好些了吗?医士还在路上,应当没一会儿就到了。”
夏夫人心中惊疑不定,一会儿是心疼女儿,一会儿是愤怒盛郦占了女儿的气运。
怪不得女儿往日都好端端的,她一上船女儿就不好了。怪不得老夫人从前对哪个小辈都淡淡的,最近却不知怎么和她亲近起来。听说二房还闹了出丑事,被老太太训斥一顿……
真是个祸精、坏坯子!
夏夫人收回心思,把那两串母子佛珠藏到收到枕下藏好,心中思忖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法器送到盛郦哪儿去。
*
午后时分,一辆马车在整饬一新的国公府门前停下。盛郦由侍女扶着下车,自角门而入,快步往陆临江的院子而去。
她今日去祭拜爹爹娘亲,路上道听途说了些朝堂上的消息,听说陆临江今日早朝时主动提出负责乱民一事,急得连忙赶了回来,想要找他求证此事。
带头造反之人自然已经伏诛,但剩下的乱民总不能全部诛杀。近日朝中正是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两头不讨好的事。
如今听说陆临江竟要主动拦下这桩差事,她怎么能不着急?
然而她快步走到后院,却发现院中并无人影。在院门前踌躇徘徊许久后,天中又飘起牛毛细雨,书言在旁劝说个不停,她只得先回房。
然而刚进院子,后脚大房的金珠就跟着来了。
她满脸喜色地快步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堆笑道:“姑娘总算回了,太太着奴婢来看了几回呢。”
在旁的书言知她是夏夫人身边得用的心腹丫鬟,连忙上前去接了。盛郦笑道:“太太让金珠姐姐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姑娘叫奴婢的名字就好,姑娘是什么身份,奴婢可担不起姑娘叫一声姐姐。”她笑容可掬,将那托盘中的丝绸布料挑出来,“这是头一批运进京城来的料子,太太舍不得穿,又说这料子颜色艳丽,倒还衬得起表姑娘,这才叫婢子送了过来。”
战乱虽然平定,但要恢复到从前的正常生活还需要一段时间。就连京城,天子脚下都有一阵儿物资短缺的时候。料子运不进来,高门侯爵之家翻出压箱底的旧衣裳来穿的都不少,这时候一匹上等的衣料,确实难寻又值钱。
盛郦吩咐书言接过,暗地里悄悄留了个心眼。夏夫人前世把她视为眼中钉,今生她虽不养在大房里了,也有意避着季长宁,但她不相信以夏夫人的性子,只因为这些就肯对她另眼相看。
说得难听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金珠和盛郦打过几回交道,知道这位表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但人小心大。然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罢了,并不如何放在眼里。
她按着夏夫人的吩咐,最后才取了那串佛珠出来,“今日太太去寺庙中礼佛,正巧遇上一位得道高僧。那高僧见太太心诚,就给咱们府上几位小主子都赐了佛珠。”
“这佛珠是开了光的,有菩萨保佑平安顺遂。太太宅心仁厚,想着府上几位小主子都有这等宝物,咱们表姑娘也不能缺了,特意再向高僧求来,吩咐奴婢给表姑娘送过来。”
这串佛珠静静窝在垫了绒布的木匣子中,散发着柔柔光泽,细细一嗅,竟仿佛还有淡淡的木香。这香不同于一般的檀香,倒仿佛是西域那边来的香料。
盛郦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只能暗暗记下,回头再细想。
金珠见她把佛珠拿了起来,笑道:“表姑娘可千万要收下这佛珠,不然奴婢办事不利,太太指不定怎么罚婢子呢!”
一时间盛郦仿佛想起些旧事来,但她收敛心绪,将这佛珠放回匣子中,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四娘只好收下舅母的美意了,多谢舅母还记挂着四娘。劳烦姐姐走这一趟,天色不早,姐姐早些回去吧,四娘明日一早再去给舅母请安磕头。”
金珠见她丝毫没有怀疑,拿了这东西还跟得了宝贝似的,心中暗笑一声。果然是个眼皮子浅的没见识,还当真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迫不及待地要收下来。
大功告成,她也就顺势告辞。
待人走远后,盛郦吩咐侍女把门关上,自个儿在房中钻研这串佛珠。
这佛珠的香味的确有些熟悉,她又把佛珠放到鼻端闻了闻,皱眉暗自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