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里?”他皱了皱眉,像是费力才能提到那个地方。
“自然了,咱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让小王女回家吗?”采桐往正厅的方向瞟了一眼,语重心长,“其余的,大可以等姑姑走后再说。”
向晚笔直地站着,望着院子里的景,太阳照在假山石上,晃得他眼睛疼。
他知道,采桐没有什么真心为他考量的心思,这般殷勤劝慰,不过是想看戏罢了,想看他亲自前往青楼找他的妻主,会是何等精彩的场面,没准下次回金平侯府的时候,还能同许氏说来逗乐。
他心里一瞬间委屈得不行,掐紧了掌心,才没让眼泪滚出来。
司明玉做什么,昨夜还在他面前讨好,仿佛真心喜欢他的模样,转天却又去了那种地方。她就连一日都等不得吗?
她到底将他当做什么了,是瞧着他没见过世面,好哄得很,随意赏两个甜枣就能让他感恩戴德的,还是她确实没说谎,她当真喜欢他,只是她的喜欢廉价得很,随手就能给,给他的,和给外面那些小倌的,都没有半点分别。
她当真是……混账至极。
但尽管气得身子发抖,他心里却也同意,今天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
司明玉虽近来略有收敛,不再彻夜不归,可在青楼饮酒作乐,大约总还是要夜深才回来的。他是无妨,却不能让人家姑姑等到天黑去吧?
他极无力地牵了牵唇角,低声道:“备车吧。”
采桐像得了什么盼望已久的号令,极有干劲,立刻答应着就去了。
他同姑姑告了个罪,道是司明玉在外办事,尚不知宫里来人,怕是回来得晚,他这就亲往知会她,让她早些回来,随后就往门口走。
到得府门前时,车马已备好,出云也站在一旁,见着他来,递上帷帽,轻声喊了一句:“王夫。”
帷帽是他让取的。一介男子,出入烟花之地,让人见着了如何作想呢,稍稍遮掩面目,聊胜于无吧,虽然事实上脸面已经丢尽了,遮与不遮,差别也并不十分大。
他接过来,勉强笑了一笑,“你回去吧。”
出云吸了吸鼻子,央求似的望着他,“王夫,让奴陪您一同去吧,就当是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
这话说得,仿佛他要入什么虎穴狼窟似的。
向宁见他一脸犯了错般的小心翼翼,心知他是说了司明玉的去向,唯恐惹自己伤心,心里过意不去,想要弥补。
于是,尽管他不觉得带这半大孩子有什么用处,仍然是允了,让他一同上车跟去。
一路沉默,只闻车轮碌碌,半晌,停下来,听车妇道:“王夫,咱们到了。”
向晚掀开门帘下车的时候,却是愣了一愣。
一条长街,路的这一头,是车水马龙,闹市喧嚣不绝于耳,那一头,是一座高大的宫墙,朱门紧闭,城楼寂寞。
那是大魏曾经的皇宫。
但在康王作乱之后,朝廷便迁了新都,这座旧宫留在此处,名义上便被当做了一处行宫。只是,大约是对当年血雨腥风仍存忌讳,皇家此后从未真来过,这里面逐渐也只剩下一些老姑姑、老侍人,守着日渐破败的宫室过日子。
这也是快要十年前的事了,说起来,那件事对司明玉的牵绊倒也颇深。
也不知,如果当年晋王没有身故,司明玉还会不会是如今这副混账模样。
“这里便是了吗?”他下了车低声问,却连“潇湘馆”这三个字都说不出口,梗在喉间,堵得难受。
他们一行深宅里的男子,平日里甚少出门,更是从不知这些地方的所在。
“回王夫的话,正是。”车妇点头哈腰的,往不远处一指,“您瞧见那座三层的高楼没有?就是那里了。”
向晚倒没想过,当年威严的皇宫门前,如今倒开起了秦楼楚馆,两相映衬,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领着采桐与出云,向车妇指的那座楼阁而去。
如今是白日里,远不是青楼最热闹的时辰,但潇湘馆门前仍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向晚瞧着那些或老或少的女子,有些贼头鼠眼,有些腆着富态的肚子,嬉笑着往里走,就忍不住全身发冷,反胃作呕。
他忍着恶心,刚走到门前,迎来送往的婢女就发现了他们,立刻上前来拦。
话虽客气,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这位郎君,莫不是走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