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都是不能见荤腥的人,连早膳都用的极为简单,不过各自一碗白粥,一块米糕。饶是这样简单的早膳,修缘都吃的高高兴兴,连带着没什么胃口的赵云兮都能喝上一整碗白粥。
惊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头,一整日都在提防着盛家的人会不会在周围出现。
但是等他们采买好了补给之物,鸣音也取回了昨日定下的药丸,准备启程继续赶路时,昨日那般巧合偶遇盛越两回,今日却半个人影都没碰见。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待到套好了马车,各自安坐在马车内以后,鸣音将她准备的一袋子山楂丸递给修缘,让他系在腰间,“若是不舒服想吐的时候,就吃一枚山楂丸。”
马车缓缓驶出了扶风镇,继续赶往柳州。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出了白州边境,刚踏进柳州的范围,天气突变,忽而下起了大雨。西边的大雨总是来的比中原气势汹汹,一场雨甚有铺天盖地之势,惊得连拉车的马儿都有些惊恐不安。
大雨落在车棚上,噼里啪啦作响,白琅赶着车,去到了离此最近的一处废弃的破旧道观,好容易安顿,他愁眉苦脸的站在屋檐下,“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
赵云兮却觉着在大雨天,能够遇见一处废弃道观避雨,也算是人生中的一场难得的际遇。
她便道:“那咱们就等雨势小些了再走呗,反正除了咱们,此处也没别人。”
白琅点了头,带着人将还算干净的供奉着道祖的屋舍简单收拾了下,捡来些木头枯草点了火堆。
正当赵云兮在房中走来走去参观着屋中陈设时,大雨之中又响起了马蹄声,马蹄声最后停在了屋外,想来也是来此避雨。
这处废弃了的道观,地上原就留有火堆烧过的痕迹,一看就是有过路人在此歇脚。
白琅等人虽未动,手却已经按在了腰刀上,戒备着外头来人。
屋外人冒着雨走进来时,惊雀笑着迎上前道:“盛公子,真巧,你们怎么也来此避雨。”
他招呼了一声白琅,“大哥,这位就是盛公子。”仿佛一点儿都不觉着盛越出现在荒山野地里,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白琅抱拳,“在下白良,久仰盛公子大名。”
盛越解下了被雨水打湿的斗笠,递给一旁的盛长意,他似是个生来就冷漠非常的人,一张脸还算是英俊,却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阴气沉沉,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白琅身后,“不知各位可能行个方便,让盛某在此避雨。”
白琅皱了皱眉头,却是和气道:“盛公子,我家女主子在此休息,您要不去隔壁房间休息?”这盛越果然是抱有目的,到底是碰巧,还是跟踪他们来到此地。
顾长意嘟囔着,“这个破观,就只有此处房顶是完好的,其它房间漏水都能漏成筛子了。”
“白兄弟,我们就主仆二人,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白琅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后头传来了赵云兮清亮的声音,“白良,我们不过都是借了道祖的屋舍来避雨,你就莫为难人家了。”
“盛公子,你在此随意休息就是了。”
白琅这才道:“方才得罪了。”
盛越抬眼朝着说话之人看去,昨日在官道上,他对这位带着五六名侍卫的姑娘家,只匆匆看过一眼,对方便戴上了帷帽,挡住了容颜,而此刻兴许是急忙来此避雨,对方来不及多做准备,露出了秀美无暇的脸,姑娘生的一双明媚杏眸,让人见之难忘。
他的目光并未在赵云兮脸上停留,很快就移开看向了别处,只礼貌的同她道谢,“多谢姑娘。”
随后就领着盛长意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坐下休息。
盛长意轻车熟路的抱着墙角堆放的枯草木材,开始生火。
白琅已经生了警觉之心,而今长风卫前来接应的人还未到,而这盛越的行踪实在太过诡异,在扶风镇还能说是偶遇,在此地怎么都算不上巧合了吧?
虽然,他没有从盛越身上感受到恶意。
此处突然多了两名不速之客,赵云兮再无先前轻松悠闲的心情,她借着眼前的火堆暖着手,一边瞄向角落里坐着的盛越。
上回见盛越时,她就觉着这人有些望之生惧,这人冷漠的一张脸,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好似是天生就不会笑。
她家大侄子也不爱笑,可也不是如同这盛越一般,看上去就觉得是一汪死水,不会有半点儿波澜变换,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活人。
难不成这做镖师的,都是这般吗?
盛越隐在阴影里,好似在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在她身旁坐着的修缘忽而就小声问道:“姐姐,这座道观里为什么没有人,而且连道祖像前无人供奉,都落了这么多灰尘。”
这小道士,哪里见过无人的破旧道观,以为全天下的道观就应该像是青羊观一般,修建在深山里,每日都要打扫屋舍,做早课晚课,道祖像更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还供奉着香火,鲜果。怎么会像此处,荒废了多年,到处都破破烂烂,门前的草都长得快有半人高,屋顶漏水,地上满是灰尘。
她仰头去看正中间此处供奉的道祖像,道祖像也满是蜘蛛网尘土遍布,更别提供桌上早已没没有香火,只它那双慈悲的眼睛,依旧如初。
赵云兮想了想,方道:“我也不知,许是从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灾难,人都逃离了此地去往别处。”
“久而久之,没有人气了,屋舍也就荒败破旧了。”
一听她这样说,修缘心情便低落了不少,时不时地就转身去看道祖像。
屋中忽而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此观名长青观”
赵云兮忙顺着声音看向说话之人,竟是盛越,她不禁奇怪,她和修缘说话声极对方是怎么就听见了?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好似也不在意,看向道祖像,继续说着,“三十年前,此观香火鼎盛,在此挂单的道长数之不尽。只是后来柳州起了战火,西戎来犯,柳州兵力不支,道长们皆投身入了军营,抵御西戎铁骑,从此这地方就成了荒废之地。”
柳州战火绵延数年,赵云兮当然是清楚的,可她没想到这里竟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既然这里荒废了,那就证明当年在这里修行的道长们皆阵亡于战场,再也回不来。
可修缘不知道,他好奇一问,“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呢?”
盛越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他的声音更为低沉,比之前好似多了一分伤感在其中,“因为他们都死了。”
赵云兮心里头直觉不好,她忙去看修缘的脸,只见修缘大大的眼睛满是震惊,肯定是听见这话,便联想起了修一道长。
她忙附在修缘耳边说着,“阿弟,他说的也只是传闻,并不可全信。”
“你答应了你师父,你不能哭还记得吗?”
白琅忽而就出了声,“盛公子,您今日怎么会来柳州?”
盛越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一处,一动未动。
盛长意忙道:“白兄你们要前往何地?”
“柳州最近不太平,不如与我们二人同行,有扶风镖局的名声,倒也安全。”
白琅笑了笑,口中客气说着,“或许不顺路。”对方只有两人,这会儿上赶着来与他们一道,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边修缘胸膛起伏不定,瘪了嘴像是要哭出来了,却记着师父说过不能哭,忽而就朝道祖像前跑过去,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盘腿坐下默默地念起了经文。
赵云兮轻声唤他,“阿弟,那边冷,快回来坐着。”
修缘这回不听话了,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
修缘身影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她无奈叹口气,正要上前安慰修缘,却见盛越起了身,朝着她这边缓缓走来。
众人皆是警惕的看向他,白琅更是沉了脸色,将腰刀举在身前,只问,“盛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盛长意忙解释,“白兄你误会了,我们没有恶意。”他拉了拉盛越的衣袖,“少爷,你解释解释啊。”
盛越似如梦初醒般,停住了脚步,开口问:“不知姑娘与这位小郎君是何关系?”
白琅冷声道:“你问这作甚?”
赵云兮总觉得不对劲,她顺着盛越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是看向了修缘。难怪她总觉着盛越在看她,却又不像。
盛越一直看的其实是修缘这小道童?
她便接了话,“我们是姐弟,不知盛公子有何指教?”
盛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似是有些悲伤,“姑娘与小郎君是亲姐弟?”
赵云兮这回想不通了,“盛公子,你可有听过坦诚相待,你问我之前,是不是应该说明你的来意,前两次相遇都可以说是巧合,那今日呢,今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盛越却是朝着小道童慢慢走了过去。
白琅护在了小道童身前,刀出鞘指着盛越,沉了脸色,“盛公子,我家主子问你话呢。”
盛长意急得不行,他家少爷这些年找人都快要找疯了,如今看见一个样貌想象的,竟然不管不顾就敢孤身前来这里。
这下好了,被对方当成了坏人。
他忙开口解释,“各位真的误会了,我家少爷不是有意的。”
盛越却好似不在乎眼前的刀,看着茫然望向他的修缘,却有了两分温柔,“小郎君名中可是有一个林字?”
修缘不知道为何,总觉着盛公子很是亲切,却还是老实回道:“我叫修缘,我名中没有林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