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望着阮璃不自然的神情,不禁问:“阮姐姐还好吧?” 陶然的声音清透如水,有着少年人的阳光和冲劲,声音扑入阮璃耳中,竟让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阮璃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有些失望罢了。” 陶然道:“阮姐姐可以把那枚暗器给我看看吗?”他从阮璃的手中接过暗器,翻覆了几下子,神色凝重道:“这暗器不是即时射出去的,而是本来就埋在那个人心口的。” “你说什么?”阮璃没料到会这样,不由惊讶。 陶然肯定道:“我想,这有可能是鬼门事先给她埋下的暗器。一旦她会暴露重要讯息,这暗器就会自行启动,了结她的性命。”他深深呼一口气,道:“杀手组织里,这样的手段并不少见。鬼门身为玄门邪道,要制造这样的暗器应当不难。” 是这样吗?阮璃怔怔的拿回暗器,想了想,还是将暗器放回衣服里,决定默认陶然的话。 她无法完全抹去对朋友们的怀疑,但是,陶然说的也有道理。既然现在她找不出事实,就不能胡乱冲动的质疑几位朋友。 今天的事,她会记在心上的。 她相信,往后和鬼门交手的机会还多着。她一定会找到所谓“门主荧惑的意志”,搞清楚暗杀自己的人是谁。她也一定会将鬼门灭掉,管她荧惑是人是鬼,她都会把对方送去万劫不复之地! 经历了这奔波动荡的一夜,众人也都累了。 眼下大概已是后半夜,梧桐镇这里的事还需要善后。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休息下为好,等天亮了,再将善后的事交给当地官府来做。 因此,阮璃让陶然用机关信鸽联络当地的官府,并将国师的令牌也送到官府去。官府那边收到了阮璃的消息,不出意外明早就能赶到客栈来。 恰好就在这时,陶然先前放出的那只机关信鸽回来了。 先前,阮璃让陶然放信鸽给她手下的人脉们,让他们迅速调查寻宝的言论是从哪里最先传出来的。 阮璃手下那些人做事效率很高,他们传回了调查结果——荆州。 阮璃的想法是,既然鬼门故意散布寻宝的言论,引玄门中人前来。那么,只要查到言论源头是从哪片地域传出的,就说明如今鬼门的大本营可能在那片地域。说不准荧惑也在那里。 荆州,阮璃默默的念着这个地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陷入了静默中。茜纱灯的火光亮堂的照在她脸上,似乎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阮璃下定了决心,目光炯炯如火道:“等回京城将血玉辟邪送回皇陵,我便去一趟荆州。我想,鬼门的大本营,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荧惑,应该就在荆州地界。” 陶然收起机关信鸽,道:“阮姐姐,我也去!” 阮璃摇摇头,“你的八王爷不是被雨水腐蚀了吗?维修的话需要精力和时间,还是别耽搁的好,你就留在京城,修好八王爷吧。” “我……”陶然找不出理由反驳阮璃。 晏北静静道:“我没什么事,随你去。” 阮璃对上晏北带有坚毅之气的眼睛,略想了想,道:“我是不希望你们涉险的,不过我们也都一起涉险那么多次了,你要是愿意帮我,我很高兴。” “嗯。”晏北颔首,再不多言。 但阮璃的想法却被令迟月否决了,令迟月轻声道:“阿璃,荆州如今还去不得。” 阮璃疑问:“怎么?” 令迟月道:“汉江水灾。” 阮璃微微一怔,明白了令迟月的意思。这段时间令迟月在朝堂上的事务之一就是汉江发水灾的事。汉江流域就在荆州,汉江决堤,百姓流离失所,而荆州府尹是后宫静妃的亲哥哥,是个欺上瞒下贪污赈灾款的昏官。 令迟月坚持要法办荆州府尹,卫玄临看在静妃的面子上,不肯斩杀荆州府尹。 为了此事,令迟月还和卫玄临吵起来过。 事情后面的发展阮璃也知道,令迟月不顾卫玄临和静妃给他施压,硬是派了得力官员去汉江赈灾,并且将那荆州府尹就地斩首,脑袋不日就会送回京城。 令迟月这样做,于百姓来说,无疑是救民于水火的青天大老爷;但他得罪了静妃一族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当然他不怕得罪那些人。阮璃想,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手段和魄力。 他身后是渤海令氏,气焰无两,其实,他还真能怕了静妃不成? 令迟月温声对阮璃道:“荆州那边因为水灾,混乱动荡,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袭击哪处。你若真想去荆州,还是等洪水过了再去。再者,另一头血玉辟邪的下落还没消息,若是直接去荆州,不见得就是好策略。” 阮璃郁郁垂首,叹了口气,惘然道:“你说的对,是我冲动了。” 她努力的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和不甘,理智告诉她,令迟月所言不无道理,更何况她是国师,她的行动要以大局为重。在找回第二头血玉辟邪之前,她不能为了私事而任性妄为。 阮璃拼命用理智去战胜情感,而对她来说,不论情感再浓再纠结,最后胜利的也一定是理智。 她就是这样的人。 阮璃平复住内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的浅笑出来:“累了一整天了,大家休息吧。” 众人里就属玫箬最撑不住,令轶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令轶本来打算回客房睡觉的,但是一看见大厅里的尸体,再想想这客栈里的人都被杀干净了,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再回房睡。 而令迟月也建议,不要破坏这座客栈现场。明天官府人员到来,把一切交给他们善后,才算妥当。 于是几人决定在客栈外随便找个地方,露宿,稍稍补一下觉就行了。 露宿郊野对阮璃几人来说,是惯常的事,他们从前出任务时,没少在极差的环境条件下休息。但对于玫箬就略显残酷。玫箬不想靠着冰冷的石头睡在夜风里,可是又不敢一个人在客栈里和那些死尸共度,只能硬着头皮听从阮璃的安排,脸色青一片白一片。 倒是晏北去把几具死尸身上的外衣扒下来,丢给玫箬垫着。玫箬有些瘆得慌,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最后,几人找了个平坦的草丛,凑合着休息。 玫箬和令轶身下都垫着死人的衣服,阮璃他们却是不需要这种东西。 阮璃一个人侧卧在一块石头旁,头枕着石头,半阖眼眸,身上被夜风吹着,微有些冷,倒也习惯。 她背对着其余人,感受到身后忽然有亮光和暖意,知道是令迟月用符法弄出一个火堆,为他们取暖。 暖和的热度烤在背上,驱散了身体的寒意,阮璃觉得舒服多了。可是心里的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像是一条冰冷的小蛇那样,缠绕在心间,令她窒闷难捱。 那些玄门中人惨死在梧桐镇的场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蜂拥到脑海里。只要想起其中任意一个画面,阮璃就心口发凉,难受的无以复加。 到头来,她还是没弄明白,鬼门施法降下这场血雨,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掌柜的说,是为了迎回门主荧惑。若将这句话理解为“复活荧惑”,那么,复活一个人竟要用到这样血腥的方式吗? 阮璃不禁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又是怎样复活的呢? 自复活后这段时间,她把注意力都放在重回国师之位和寻找被害真相上,却是很少去想,自己的复活是否也是建立在什么因果之上。 阮璃不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复活,就单说那块靛色的固魂玉,本也不该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她的胸口。 也许,找来固魂玉给她的人,和促成她复活的人,是一个人吧? 阮璃恍然觉得自己真是冷血,怎么光顾着去找杀她的人,而没有去想是不是有人复活她呢? 若她的复活真是有人促成的,那人于她,便是天大的恩情。这份恩重如山对重情义的她来说,该是远胜于一个暗杀她的仇敌所带给她的负面感情吧。 阮璃心头不禁涌出一股暖意。纵然这个想法只是她因为荧惑之故而联想到自己身上的,但她还是感觉到了放松和温情。 不经意间,她已将藏在衣下的固魂玉拿了出来,细细的摩挲着。 靛蓝色的奇玉,雕刻成精美的蝉形,在阮璃白皙的掌间,如明澈的海水那样晶蓝剔透。 这块玉蝉,她一直带在身上,不但因为这块玉对她特殊,更因为固魂玉蕴含着丰沛灵力,借助它来修炼,可以事半功倍。 阮璃没事的时候便会用这块玉辅助她吐纳心法、修炼道术,这块玉是她务必要珍藏的宝贝。 将玉蝉塞回衣下,阮璃的手又不经意碰到另一件东西。她将碰到的东西拿出来,把玩在手心。 这是令迟月送给她的那支发梳。 今夜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只顾着和敌人斡旋,差点忘了不久前自己还在纠结令迟月是否对她有心这事。 现在,一切都静下来了,她也静静的回到一人世界,便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件事。 她发觉,自从复活后,自己心里真的多了好多事。从前她只知道和伙伴们一起守护百姓,效忠先帝,怀着信念出生入死。她从没想过令迟月是否也对她有意,更没有像现在这样怀疑着自己的伙伴可能就是使用暗器杀掌柜的人。 死了一遭又睁开眼后,她怎么多出这么多不宁的心绪呢? 阮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大概是困到极致,就那么睡过去了,手中还捏着那支发梳。 她睡得并不安稳,夜风凄冷,即使有火堆在旁燃着,阮璃还是因为感到冷,而始终半睡半醒着。 朦胧间,她透过眯着的双眼,看见一道白色的人影无声朝她靠近,慢慢的,来到她的身前,俯身下来,那么近的望着她的脸。 阮璃在这刹那猛地清醒了,却眼睛紧紧的眯着,装成熟睡的样子。 她看到面前的人离她越来越近,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打在她脸上,仿佛渗进她每一个毛孔之中,深入到心底,激得她的心狂跳起来。 令迟月,他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