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支一步步向那出走去，每一步都好似有千斤重，山谷里的气氛凝固着，甚至连风也不再吹过。

所有人的眼神都跟随着秦支的脚步，跟随着他一点点靠近齐楮的尸首，空荡荡的谷底深处，每一个在此的人心中都升起一股让人绝望的凉意。

那是沙漠中的旅人在竭尽全力靠近绿洲时，才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的绝望，是好不容易逃脱迫害，临危之时终于盼来生人，却发现对方就是追杀你的凶手时的绝望。是一种在完全毫无希望的介地下，油然而生的情感。

对于边关，甚至云国所有的普通百姓来说，齐楮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只要他在一天，蛮夷的铁蹄便不会踏入大云的江山。

可如今，给予希望的星星破碎，而他的残骸却正在他们眼前，这怎能不让人百念皆灰。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忍不住无声地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

等到秦支走近，拨开了黏附在齐楮脸上的脏污，看着他已经有些发白发青的脸，以及禁闭的，没有一丝生气的五官。

“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秦支直直地看着齐楮的脸，突然低笑一瞬出声道，只是那明明是笑声，却充满让人难受的悲凉。

而他调侃的对象，也再不可能如从前一般突然睁眼，嗤笑一声再反驳他了。

秦支就这么默默站在他身旁，一句话也不说。

在周围的人感觉似乎已经过了无比漫长之时，秦支终于有了其他动作。

他抬手伸向了齐楮的尸首，手臂因为长时间没有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却并没有阻碍他伸手向前，他先是将齐楮俯躺在地上的尸体扶直成坐立的姿势，又弯下身子蹲坐在前，将齐楮背起。

比起他有些单薄瘦弱，还因为最近劳累而有些虚弱的身体，齐楮常年带兵出战、身强力壮的身体匍匐在他身后，就好像一座大山。

即使他现在只是一具尸体。

秦支费力地将他背在了背上，又费了更大的力气从地上站起，他拒绝了所有伸向他，想要提供帮助的手，而是自顾自地背着齐楮的尸首向前走去。

每一步踏在泥地中，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们三人年少参军时，曾互相发誓，如若有其中任何一方更早战死，必定由其他二人将他的尸首轮流背回家中，才算全了这份兄弟情义。

可如今，李晓背叛，齐楮更是因他的背叛而身死，所以只能由秦支一人将齐楮背回家中。

不是耀阳城，而是他镇守了几十年，保卫了几十年的云朝边关，那里就是他的家。

齐楮虽出生世家，一生却并不顺遂，他的父亲、祖父均为国战死，母亲在生他后不久去世，只有他一个独子，家中唯一的祖母也在不久前因病去世。他自己，也因为常年驻守边关领兵作战，家中又没有能帮衬他的长辈亲人，所以直到如今离世，也并未娶亲。

而作为他表兄的齐冶，其家庭情况也跟他相似，所以两人作为彼此唯一的亲人，才会关系如此密切。

可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齐冶都无法现在来边关见他最后一面，而对于齐楮来说，比起耀阳城中空无一人的老屋，这里才是他的家。

而现在，秦支要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