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诚润听到里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很快一个壮汉走过来,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沈诚润,突然咧嘴乐,露出满口牙,“你是我们老板朋友?没想到我们老板那个大老粗还认识你们这样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壮汉边说话边示意沈诚然和沈诚然跟上,“你们需要多少板油,我们剩下的不多。”
“有四斤吗?四斤就够了。”沈润之道。
壮汉惊诧了下,随后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老板的老主顾,没想到真是私交好友,我们这里便是散户都不卖这么少的。”
沈诚润早上买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他这次走过来买货。一是徐屠给他留过话,二也是这里肉比外面卖的便宜太多。
外头肉铺板油一斤要铜六十六个铜元,这里就六十个铜元,一斤可以省下六个铜元。
沈诚润能感觉到徐屠对他没有恶意,至多就是想要交好他。这也可以理解,无论什么年代,读书有学识的人走到哪里都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优待。更何况,民国时期的读书人尤为珍贵。
沈诚润只是微笑,那人给沈诚润切了四斤板油,重量给得足足的,沈诚然看得偷偷乐得眯起眼睛。不过同时沈诚润注意到,壮汉嘴里余量不多的板油对于他们而言非常多,当时应该是真把他们当成过来批发的散户了。
他们走的时候,壮汉还热情洋溢道:“需要肉再过来啊。”
“好的,谢谢你。”沈诚润客气道谢。
壮汉憨厚挠头,“这有什么,你是老板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沈诚润挥别壮汉,带着沈诚然出了小巷,沈诚然才问道:“大哥,这个徐老板是你的朋友,还是从前咱们家的故交?”
沈诚然觉得他哥整天上学,不可能私下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是家里从前故交的可能性大些。
可同时他又清楚的见识过从前那些和沈家父母称兄道弟姐妹情深的朋友都是怎样对他们的,就算不能说人人都上来踩一脚,却大多对他们避而不见,生怕他们姐弟三人会赖上一样。
所以这又让他不确定这个徐老板到底是不是家里从前的故交。
“不是。”就在沈诚然暗自揣测的时候,沈诚润给出否定的答案。
沈诚然瞪大的眼睛中有惊愕,随后又慢慢消散,他声音郁郁道:“果然,我就不该有期望,自从爸妈不在那些人是怎么对待咱们的,我永远不会忘记。”
天热幽暗,将沈诚然的神色映照的更加阴沉。沈诚润心中穆地一痛,伸手轻轻揉了揉沈诚然的毛茸茸的脑袋,又牵住他的手,“都过去了,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看,就算没有爸妈的人脉,我们完全可以自己结交人脉,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附炎趋势之辈。就好像徐老板,不就是我结交到的新朋友,他并没有嫌弃你哥我穷酸。”
沈诚然短短一年半经历了太多黑暗,沈诚然年纪还小,难免钻牛角尖,沈润之不想沈诚然受影响,日后长成敏感多疑之人,就想着多为他讲些事例,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坏人亦有好人。
“诚然,你知道徐老板为什么会愿意结交我吗?”
沈诚然迷茫,他们家如今没权没势,人人避之不及为什么会有人上赶着愿意结交他们呢,不怕被他们这一家子赖上吗?
“徐老板观我是读书人,以为我有潜力,愿意帮我一把。”沈诚润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能会影响沈诚然的以后,因而遣词啄句都仔细斟酌,以免沈诚然误会。
“这并不是说徐老板市侩,而是人都愿意与上进之人当朋友,朋友亦会影响自身。就像老话说看人可看他身边的朋友,便可知此人品性。
优秀的人总是会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市侩之人会与市侩之人结交。当初爸妈结交的朋友多是因为生意往来,说白了就是利益。如今没了利益,自然也就散了。”
沈诚然此刻并没全然听进去,“其他人也就罢,那小叔呢?他们总不是为了利益与咱们家结交,可是在咱们登门几次之后就不再给咱们开门了。”
沈诚润重重叹口气,“虽然我也不认同小叔的做法,可是诚然你可曾换位思考过,小叔他们家也不富裕。本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家里儿女吃喝不愁,甚至富足。可若是多了咱们几个,那么原本挺好的日子就要变得紧巴巴的。为了几个外人,苦了自己的妻儿,换你你愿意吗?”
“可是,我们并没有让他养,只是实在过不下去借了几次钱而已。”
“这就等于让他们养了,我们家的条件,若是我继续读书下去,怎么可能只是借几次钱,怕是要一直借下去的吧。他们家的孩子还并没有完全读书,怎么会愿意供我这个外人,有那钱培养自己的孩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