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龙咬尾(二)(2 / 2)太岁首页

反正不是良配。

但大小姐不管,非他不嫁,谁劝也不管用。崔大东家气急败坏,说有本事你嫁,嫁了那小白脸别认你爹。大小姐于是谨遵父母之命,跟崔氏断绝关系,扭头嫁了,一根线头也没带走。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后来奚家大姑娘进宫出息了,混来混去,当年那不靠谱的小白脸居然仗着裙带关系混成了永宁侯,“猪油蒙心”的崔大小姐成了侯府夫人。

侯门的亲戚岂能不要?于是大东家和崔夫人的父女亲情自然就续上了。

大东家面子上风光了,永宁侯府、连带着宫里的贵妃也都宽裕了,皆大欢喜。

奚平大概讲了讲侯爷的发家史,点评道:“其实我感觉这更像我娘和我姑喜结连理,我爹在里头就是个添头。”

庞戬:“……”

他听完不知作何评论,反正就是有点羡慕。

奚平往嘴里塞了颗松花团子,挑衅似的吊起眼觑着庞戬,半带嘲讽地一笑:“尊长,想什么呢?我们家这种没根没基的,全仗圣人恩典,御史台八百双眼十二个时辰盯着,动辄得咎。不该碰的东西,一个铜子儿掉地上都不敢捡,你当佞臣那么好当?”

庞戬被他顶撞得一愣。

人人见人间行走如见真神,王公贵族也都客客气气的,何况庞戬还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自打他当了天机阁的掌权人,就没被人给过脸色看。这感觉可新鲜,庞都统一时竟没生气,好奇地问道:“小子,你知道你就算从潜修寺回来,也得在我手下当差吧?”

奚平:“那可没准,我要是除了吃胖十斤一无所获,大概得去御林军的少爷营当差。”

庞戬:“……”

他难得噎了片刻,随即失笑,想起这小崽子在安乐乡里的光棍行径,确实是头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兽。

庞戬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条小金箔,丢给奚平:“我失言了,送你个小玩意儿赔不是。”

“谢谢尊长,”奚平收礼物向来痛快,别人敢给他就敢要,从不虚伪推脱,“这是什么?”

“驯龙锁,滴血认主,驯兽用的。”庞戬用下巴一点旁边的半偶,“这小东西要吃灵石,吞金子不带往外拉,等闲人养不起,既然你有钱,他归你了。”

“啊?”奚平先是一愣,随后调门凭空高了一截,“不是,这不是邪祟的东西吗?它还咬人!我要它干什么,拿它做法咒死仇家吗!”

小半偶同样面露惊恐。

“半偶身上要是能放恶咒,天机阁早处理了,等你?扣上驯龙锁他就没法咬你了,你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庞戬往后一靠,身体“融”进了车厢壁里,只剩五官浮出来,说,“要不然潜修寺里可没人伺候少爷,你得自己铺床叠被。”

奚平本想断然拒绝,嘴都张开了,听说后半句,又迟疑了。

“行吧,”庞戬的五官下面伸出一只手,“你不要就还给我。”

奚平迅速将“金箔”攥进手心,撑起三尺厚的脸皮一拱手:“长者赐,不敢辞,却之不恭。尊长,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小混蛋。

庞戬隔空伸手点了他两下,穿墙出去了。

他一走,小半偶立刻面露狰狞,朝奚平扑了过去,要抢那驯龙锁。可是正像庞都统说的,半偶只是模样诡异,也确实没比普通小孩多什么神通,反正奚平一只手就轻松制住了他。

情急之下,半偶张大嘴,一口咬在奚平手上。

那一口钉床一样的牙是真尖,奚平手上立刻渗出了血,血珠蹭到了金箔片上。驯龙锁瞬间伸长,“啪”一下在半空中一抖,分开一人一偶,然后卷在了半偶脖子上,结成了个项圈。

小怪物立刻被控制住了,提线木偶似的退后几步。

奚平则有种奇特的感觉——那项圈……不,被项圈捆住的小怪物好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类似于猫尾巴:不管它的时候,它会自己动,想管的时候就能随心控制。

奚平试着命令:“你往左边走两步?”

小怪物脸上露出挣扎不甘心的神色,腿却乖乖往左边迈了两步。

“往右。”

小怪物听话得好像奚平自己的腿。

“嘿,”奚平乐了,庞都统给了他个好东西,“这回你老实了吧?给爷作揖。”

“倒立。”

“再跳个舞。”

小怪物被他折腾出了花,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里迸出了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他。

奚平从才不怕被人瞪,别人越生气他越来劲。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这狗东西冒了坏水:“停,别扭了——来,叫声爹听听。”

可是这回,他没得逞,小怪物张了张嘴,嘴里却只发出短暂的气音,像个漏了气的火绒盒。

奚平仔细一看,发现那小东西的舌头只有很短的一截,蜷在几排牙后面,咽喉软腭形态也十分畸形。

他似乎是……发不出声音来。

被驯龙锁制住的小怪物无法完成主人指令,只能不停地发出“嗬嗬”的气音,又怪诞又可怜。

奚平突然有点不舒服,那半截的舌头让他想起了宫里的狗——皇城要肃静,不让狗叫,宫里的狗都要切掉一部分喉咙。奚贵妃原来养过一条狗,从小与庄王要好,庄王自立门户后就将它带出了广韵宫。

那老狗每次尝试与别的狗嬉戏,都只能发出这种“嗬嗬”的气音,慢慢的,它也不怎么爱撒欢了,没过几个月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为这庄王大病过一场,人差点没了。

“行了,别叫了。”奚平把头伸出车窗,风卷得他睁不开眼,也看不清庞戬在哪,只好灌着风嚷嚷道,“尊长,那邪祟有什么毛病啊?要不干脆别给它安嘴,要不就安条正常的舌头,弄半根舌头算怎么回事?这玩意还能修吗?”

话音没落,迎面飞来一样东西,差点拍他脸上。

奚平双手接住,只见那是半本线装残卷,快散了,还有股馊味。

他“噫”了一声,封上车窗,嫌弃地用手指尖捏开泛黄的纸。

残卷第一页画着几张畸形婴儿,下面写道:修炼半偶十法。

“什么鬼东西……”

奚平一目十行地翻起来,然而看着看着,他紧缩成一团的眉眼沉了下来,诧异地睁大了眼。

又往后翻了十来页,他一言不发地将那残卷合上,目光落到了小半偶身上。

不知为什么,本来气得快要变形的半偶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愣,随后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可能因为……奚平那是看人的目光。

奚平嘀咕了一声:“所以你不是人皮包的木偶,你原本是人?”

半偶被他问得有些茫然,跟奚平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犹犹豫豫地呲出那一口狰狞的牙。

奚平想了想,弯腰端起装灵石的木匣,取出一颗给他:“喏,你要吃这个?”

小半偶一看见灵石,就把什么都忘了,扑上来一把抢走了奚平手里的灵石,直接吞了。

奚平还想说什么,这时,悠长的鹤唳穿透云霄,马车猛地一晃,他顿时有种自己轻了一百多斤的错觉。

他倏地一震:潜修寺到了!

奚平再顾不上别的,随手将那放灵石的木匣往行李里一塞,迫不及待地探头瞻仰仙山……没注意那小半偶紧紧盯着他的灵石匣子,黑豆似的眼睛里射出了贪婪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