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下:“很好看。谢谢沈哥。”
随后坐上驾驶位。
新车不愧是新车,虞秋一上手就觉得顺滑无比,肾上腺激素急速飙升,脚下一踩,白色的卡宴鸥鹭般冲出车库。
刚开始稍显滞涩,但很快调整过来。他胆大谨慎,心态极稳,并未出现新手常见的问题。
沈明登观察片刻,眸中隐露笑意,还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刺绣有没有天赋先不论,至少开车是有天分的。
金色的阳光斜照进来,轻抚青年莹白的脸颊。
他开得兴奋了,眼尾的笑纹微微上翘,梨涡若隐若现,纤长的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
方向盘是黑色的,质地坚硬,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同那双柔白细腻的手形成鲜明的冲撞感。
沈明登指尖微动,蓦地记起与之相触时的温凉。
如玉一般。
他收敛余光,状似随意问:“腕表没戴?”
虞秋愣了一下,心虚解释:“戴表不太方便。”
刺绣时,手上戴着饰品容易刮丝,且手表会影响腕部的灵活度。
“为什么不方便?”沈明登试探问道。
虞秋娴熟地打灯变道,含糊回道:“夏天戴着热,会硌到,磨皮肤。”
沈明登眸色微沉。
是单纯不想说,还是不愿告诉他?
整个八月,虞秋除了考驾照就是待在虞家别墅,那里有专门的刺绣间。
沈明登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虞秋就是那幅绣品的作者。
他换了一种试探方式。
“我有个生意伙伴,很喜欢收藏刺绣作品,魏姨说你很有天赋和灵气,能否帮个忙?”
虞秋:“……”
他扬起唇角,目光却冷淡:“沈哥你知道的,我十岁后就没碰过了。”
沈明登的试探,再次让他心烦意乱,开新车兜风的喜悦几乎瞬间消散。
这是沈明登的话术习惯,跟人谈生意,话不能说得太直白,需要一点一点试探对方的底线。
虞秋理解,却有种难言的空落感。
他适时转移话题:“天阴了,好像要下雨,回去吧。”
沈明登微怔,后颔首:“嗯。要是喜欢,钥匙就拿着。”
虞秋:“……”
看来要出绝招了。
他微微瞪圆眼睛,不安道:“之前我骗沈明峰你送我球鞋,他很不高兴。要是知道你送我一辆车,大概会……”
嫉恨得眼睛都要滴血叭。
他到底没说完,留了点余地。
不论是神态还是话语,都是沈明登最不喜欢的茶艺,沈明登肯定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红灯停时,虞秋扭头看他一眼。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笑着回应:“沈明峰怎么想你不用在意。你不要也行,就当是我借你开的,以后不用再坐闻策的车。”
“还有,”他不紧不慢沉声道,“你以后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这般。”
虞秋蓦地瞪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手扶着方向盘,神经质般微微颤抖。
什么意思?
这般是哪般?
他张嘴想问,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后面车主鸣笛催促,他才回过神,下意识松开刹车踩住油门。
自卑、敏感、委屈、惶惑悉数上涌。
他果然不讨人喜欢。
沈明登似无所觉,又开启新的话题。
“院子里种紫藤和月季挺好,多肉也不错。我已经联系了花匠师傅,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让师傅……”
虞秋靠边停车,积攒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
他垂着脑袋,眼眶发红,厉声打断他的话。
“沈明登,你凭什么私自做主?你为什么总是不过问我的意思?那是我的家!我的院子!”
初次见面起,他就牢记沈明登说的第一句话,整整八年,他一次都没进过沈明登的房间,甚至连在他房门口逗留都不敢。
现在这人凭什么要来干涉他的私人领地?!
虞秋从来都是一副乖巧和顺的模样,即便受了屈,也只是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茶言茶语。
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态过。
沈明登心尖微涩。
他摘下眼镜,默默注视着虞秋,平日凌厉的眉眼,罕见地透着几分温柔,沉静而纵容。
不破不立。
心防竖得太高,会憋坏的。
乌云渐渐遮住阳光,喧嚣的街道蒙上一层阴翳,灰色的麻雀急切地扇着翅膀,树上的蝉正凄切悲鸣。
身旁传来淡淡的香,从容,克制,一如它的主人。
虞秋扭头看向窗外,理智恢复。
“晚上跟闻哥约好一起吃饭,我就在这里下车等他。”声音夹杂着哽咽。
他握住门扣,作势下车。
“虞秋,”沈明登擒住他手腕,声线压得极低,“我没想干涉你,只是提个建议。”
“沈明登,”青年嗓音抑制不住地发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什么?”
虞秋忽地哂笑。
“我想起来了,那天喝醉酒,我问了你一个问题。”
他没有做梦。
从那天起,沈明登就变了。
他是在可怜他。
就像梦里面可怜他这个残废一样。
虞秋死死咬住唇瓣,强行压住泪意,但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往下流。
他怎么这么丢人啊。
天边的乌云来势汹涌,半个世界都陷入昏暗中。
沈明登牢牢握着他。
心头有点刺痛,又有些微胀涩。
他伸出另一只手,强势转过虞秋的脸,望进他雾蒙蒙的眼睛。
一滴泪落到手上。
“可怜你什么。”
豆大的雨珠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虞秋止了哭。
颊边还坠着泪。
沈明登轻轻拭去,粗砺的指腹磨得人发痒。
“是可怜你刺绣上的天赋卓绝,还是对付我时的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