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补药她倒也不是不愿意给,只不过因为岁桉擅作主张,她又觉得两人点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所以问了出来。
她倒是没想到郁珩能这么说自己……
虽然在之前确实是在冷宫不受宠爱,但是一个半大孩子,毫不掩饰的对自己用上‘施舍’这个词。
凌锦心的心里就说不上胸口发堵。
“倒也不是这么说……虽然岁桉擅自将药给你了,但是你不是也将岁桉就下来了,说起来其实我还得感谢你。”
凌锦心试图补救,改变郁珩心里对自己的评价:“岁桉总归是要比那些身外之物要重要的多。”
郁珩久经人事,自然是理解凌锦心的一番好意。
只是……
他用余光不动声色瞥一眼虞岁桉,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郁珩将眼神收回,过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沉默着点了点头。
凌锦心本来对郁珩还只是普通的关切,就像是平常看话本,遇上凄凉哀婉的故事,她也会不忍掉两滴眼泪一样。
只是对事情本身表示遗憾,感到难过。
但是郁珩这一个沉默的点头,就像是什么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受过很多苦却还是乖巧听话不会惹人心烦,登时将凌锦心与生俱来的母爱激发出来。
她头脑一热,心下一软,好些话一股脑的堵在喉头就要喷泄而出。
但是却叫虞岁桉抢了先。
“不是。”她骤然开口,将凌锦心马上要说出的话又堵得咽回去。
“什么?”凌锦心下意识回答。
虞岁桉抬起头,将头偏转,对上郁珩的视线。
郁珩听到她那句‘不是’的时候,是下意识的抬头,并没有想到她会说什么。
可就当他抬头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与他对视那人的视线亮晶晶的,眼底的坚定和清澈,是从未有人对他露出的全然的信任。
他像是感觉到一点什么,后背绷直,僵在原地,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一下。
她……想说什么……
然后他就听着那人开口,一字一顿像是绝对的认真和执拗:“不是施舍。”
她说。
“是我本来就想给你的。”
“不管你当时在不在冷宫,不管你叫郁珩还是别的什么名字,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又或者就算被人发现了我也不怕,让我蛮不讲理将药送出的人,就只是你。”
他被她这一番话惊的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看着她红唇一开一合,说:“不是别人。”
轰……
一番话在郁珩的心底炸开,像是无数烟花炸开在他的大脑心头,五彩的颜色叫他眼花缭乱,目不应暇。
一个人怕他会胡思乱想,为了不让自己轻贱自己,郑重其事的对他像是誓言的抚慰……
只会把这个药给他,不会给别人,不管他是否叫郁珩,想给的人只是他……
一时间郁珩僵在原地,他低垂着眼帘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自诩八面玲珑熟谙人性,却在这一刻不知该作何反应。
因为此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前他听到的只是辱骂,入耳的都是不堪的的污言秽语,对他不屑的嘲讽和贬低。
即使是小时候对他还不错的老太监,也不过是岁月沉淀下的带来的些许善意。
今日虞岁桉看向他的清透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单纯干净,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白棉花,将他百孔千疮的不堪灵魂裹挟,丝丝渗透将孔洞填满。
组合起来竟然是全身血液的鼓动沸腾。
他凌厉薄唇上下颤抖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倒是凌锦心抢着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哎呀,总之既然现在都已经是在一个宫里的人了,不管以前怎么样,关系好不好,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归零。”
凌锦心一锤定音:“以后好好处。大家都是……”她顿一顿有些别扭的说出最后几个字:“一家人……”
唉,可真是为难她,说这么腻腻歪歪的话,凌锦心觉得自己的老脸都撑不住要红了。
但是……刚才郁珩那个怔忪的表情,不得不说又戳中了凌锦心的内心。
虞岁桉可能年纪小阅历不够,看不出郁珩的状况,但凌锦心可是久居深宫多年看人一流。
这孩子应该是没被人说过这样的话,心里欢喜着又小心翼翼的不敢相信内心抵触着,以为这不是给他的东西。
她的心蓦的软了,反正这孩子以后也是寄养在她膝下,她本来也没子嗣,以后对他好一些也无妨。
……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但是实际上凌锦心总归还是一个地位尊崇的贵妃,面不露怯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在周围人看起来倒还是霸气从容,淡定自若。
郁珩还没从虞岁桉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凌锦心就说出了这番话,他登时更加局促,甚至神色有些慌乱。
他在慌乱神色中瞥见身边人,那人对着凌贵妃点头。
头顶一撮松散头发半立不立,柔顺的耷拉下来,一双水润杏眼瞪得圆圆的,亮晶晶的,鼓着娇嫩腮帮子一副认真做派。
郁珩晃神一瞬,看向她的目光少了几分遮掩,被她精准捕捉到,反过来对着他露出甜的发腻的一笑。
郁珩一时被这笑晃的眼花,在反应过来后慌乱低头,像是落荒而逃般点了点头,轻声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