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嬴承嗣说小郡主闯进正阳殿里的事,赵玄穆不以为意:“殿下,您这可怪不得小郡主,您小时候不也让陛下抱着上过朝吗,那会儿您可是日日都在正阳殿里。”
嬴承嗣一噎:“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赵玄穆跟嬴承嗣关系极好,自小长大的交情让二人挚友多过君臣。
他靠在桌边说道,
“您小时候缠着陛下那劲儿可比小郡主厉害多了,陛下走哪儿您跟哪儿,您总不能让陛下厚此薄彼吧?再说陛下虽然宠着小郡主,可小郡主本性善良也知分寸,顶多就是喜欢玩闹了些,可您什么时候见她当真惹过祸事的?”
嬴姮身份尊贵,可在赵玄穆这里却如同自家闺女,那疼爱的心思半点儿不比景帝少了。
嬴承嗣为人正经,赵玄穆却更肆意一些,再加上个喜欢玩乐的长乐公主,两人隔三差五便带着小嬴姮出去撒欢,算起来跟小家伙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政务繁忙的嬴承嗣这个亲爹还要多一些。
那小丫头别瞧着平日里受尽宠爱,可半点都不跋扈霸道,虽然机灵古怪,却也从不仗势欺人。
嬴承嗣胸有丘壑,大皇子妃性子温柔却极有智慧,再加上景帝对她的影响,让小小年纪的嬴姮便有上位者的心胸,又对百姓有怜悯垂惜之心,她这般性子的孩子,就算是再受宠也做不出大奸大恶的事来。
赵玄穆说道:“殿下要对小郡主有信心,您小时候也备受陛下宠爱,您学坏了吗?”
嬴承嗣被问的无言以对,半晌没好气道,“你总有这么多歪理。”
“管他歪的斜的呢,是理就行。”
赵玄穆坐在嬴承嗣对面笑嘻嘻地说道,“再说了,我可是小郡主的姑父,我跟长乐那婚事还是她替我缠来的呢,我不护着我家小红娘护着谁?”
嬴承嗣想起自己这好友跟妹妹长乐那“艰难困苦”的求亲之路就忍不住失笑。
长乐性子娇蛮,赵玄穆又跳脱爱玩闹,两人打小就是欢喜冤家,见着面就得怼上几句,那架势就差直接撸袖子动手,可谁能想到等年岁大了,长乐长的亭亭玉立时,赵玄穆多年相处对她动了心思而不自知。
赵玄穆喜欢欺负长乐,逮着机会就跟她斗嘴,暗地里没少做些手脚逗着长乐玩儿,每次都气的长乐直跺脚。
两人吵吵闹闹多年,本以为不成仇敌就已不错了,可谁想父皇要替长乐赐婚时,赵玄穆才傻了眼,察觉心意时想哭都来不及。
长乐那丫头性子娇,哪能轻易饶了赵玄穆。
一个折腾,一个死追不放,小嬴姮就成了赵玄穆追妻的“桥梁”,好不容易才叫长乐点头答应下嫁。
嬴承嗣忍不住笑着说道:“你和长乐的婚期快到了,准备的如何了?”
赵玄穆说道:“早就准备好了。”
嬴承嗣睨了他一眼:“你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真该让长乐好好看看。”
“看就看,我又不害臊。”赵玄穆得意洋洋,“长乐喜欢着呢。”
嬴承嗣无语,他是对这小子厚脸皮没辙。
赵玄穆说道:“殿下到时候可要记得来观礼,当然您事务繁忙,要是真没时间也没事,人不到可以,礼要记得到,长乐可喜欢您那副月下松云图,您记得封礼的时候带上……”
“你倒是想得美!”
嬴承嗣拿着手边的东西就朝着他虚扔了过去。
赵玄穆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都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相处多年关系莫逆,说笑起来也极为肆意,等说了一会儿话,提起早朝西北的事情,外头就有人进来。
“殿下,二皇子和四皇子求见。”
“二弟?”
嬴承嗣挑眉。
四皇子嬴从璋是已故丽嫔之子,比嬴承嗣要小上十岁,如今刚满十七,他母亲早亡,母族也十分卑下,在宫中不得景帝看重,虽是皇子可年少时没少被宫人欺辱,有一次凑巧被嬴承嗣看到。
那时候嬴从璋被太监压在地上打,鼻青脸肿的好不可怜,嬴承嗣当场训斥惩处了那些宫人,又怜他年幼,感怀他与自己一样失了母亲,所以将人接到了自己宫中住着,一直到去年年岁大了又定下亲事,才放了出宫开府。
嬴从璋从小便喜欢黏着他,跟他关系极好,来广宁殿便也罢了,可是二皇子嬴从简跟他关系平平,他来做什么?
嬴承嗣让人进来后,不过片刻,门前就走进两道身影。
二皇子比嬴承嗣小三岁,可穿着墨绿长衫人显得反倒老沉,倒是嬴从璋模样虽不如嬴承嗣好,却十分秀气。
“见过二皇子,四皇子。”赵玄穆起身朝着二人行礼。
“赵将军不必多礼。”
嬴从简和嬴从璋让赵玄穆起身后,就一同上前朝着大皇子行礼。
嬴从璋显得格外跳脱,脸上是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容:“大哥!”
“你们怎么一道进宫来了?”嬴承嗣笑问。
嬴从简说道:“早前父皇让我跟进江南水道维修的事情,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大哥,来时在殿外遇见了四弟。”
“你呢?”嬴承嗣挑眉看着秀气少年。
嬴从璋手里抱着个大大的匣子,凑近后笑着说道:“我来找阿姮呀,前些时候她还跟我念叨着宫里头无聊呢,我这几日得了只机关鸟,甚是有意思,想着阿姮肯定喜欢就赶紧就送来给她玩了。”
他说话间就四下看了眼:“大哥,阿姮呢,怎么不见她?”
嬴承嗣说道:“阿姮在父皇那儿还没回来。”
“啊?”
嬴从璋顿时失望。
嬴承嗣说道:“你要是想见她我让人去叫她回来?”
“别别别,不用叫。”
“那你去找她?”
“我不去!”
嬴从璋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宫里头的皇子除了大哥之外就没有不怕父皇的,倒也不是景帝会对他们如何,他待他们态度不算差,该有的富贵从不会少了他们,只是他们能感觉到父皇并无太多慈爱。
每次都那么淡淡瞟上一眼,不冷不冷的说几句话就能叫人坐立不安,实在难熬。
他在大哥宫里长大,景帝爱屋及乌,对他还稍微和煦一点儿,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对景帝依旧还是怂的。
嬴从璋可不想去景帝面前招眼,抱着匣子就道:“我可不去,阿姮每次去父皇那儿一准都得天黑才能回来,我可不去招父皇的眼,大哥,这东西我先放你这儿,等阿姮回来之后你再给她,我回头再来找她玩儿。”
他将东西放下,转身就一溜烟想跑。
“等等。”
嬴承嗣叫住了他。
“大哥?”嬴从璋疑惑,“怎么了?”
嬴承嗣皱眉:“我听韩司马说,你好几次都没去上书房,就连课业也没交?”
“啊?没有的,韩司马瞎说……”
“他有你们每日进学的课时表。”
嬴从璋瞬间心虚。
嬴承嗣见状就知道他是在撒谎,他看了眼那匣子里精致至极的机关鸟,脸色顿时一沉:“你别告诉我,你这么长时间不去进学,就是在捣鼓这个?”
嬴从璋有些怂:“大哥……”
嬴承嗣眉心更紧,声音多了几分严厉:“你以前喜欢玩闹我不拦着你,可你如今已经十七,婚事也定下了,你难不成还打算就这么玩上一辈子?”
“我又不用像大哥一样担天下大责……”
“你是不用,可也不意味着你永远不进朝堂,将来你总有一天是要担正事的,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顶着个皇子龙孙的名头混日子?”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阿姮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她喜欢玩闹那是她还小,你多大了还为着这些东西连课业都不顾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成天没个正行!”
嬴从璋入广宁殿的时候才不过九岁,嬴承嗣将人养在身边这么几年,对他的感情自然要远胜过宫中其他皇子。
他对嬴从璋是真切有所寄望的,看到他这般胡闹自然是怒其不争。
嬴从璋被教训丝毫不敢还嘴。
旁边颇为老沉的嬴从简跟着开口:“四弟,大哥说的对,就算父皇我们没什么厚望,朝堂也有大哥,可你也不能总这么无所事事,你到底是皇子,总得寻一份正事做着,否则将来四弟妹嫁过来,难不成要让旁人议论他嫁了个纨绔?”
嬴承嗣眉心微皱,直接看向嬴从简。
旁边赵玄穆也是眉尾微挑,觉得这个二皇子话里有话。
嬴承嗣朝着嬴从璋说道:“往日里你做什么我不管你,可往后再这么厮混我饶不了你。”
“北地或有旱荒,父皇命我调度粮草准备应对,这段时间你也别闲着,进宫帮我做事。”
“大哥……”
嬴从璋刚想拒绝。
嬴承嗣就道:“不准说不行。”
嬴从璋张了张嘴,见他主意已定,只能垂着脑袋“哦”了一声,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
嬴承嗣教训:“自己去找韩司马请罪。”
“哦…”
嬴从璋可怜巴巴的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机关鸟垂头丧气地走了。
等人没了踪影,嬴从简才笑着道:“四弟果然还是最听大哥的话,也就大哥能管着他。”
嬴承嗣神色淡淡:“他性子本就爱玩,可聪慧懂事,多管束些总能上进。”
他没多说嬴从璋的事情,只开口道:
“二弟不是说有事要问我?”
嬴从简连忙上前,将手中东西交给了嬴承嗣。
赵玄穆在旁看着嬴从简与嬴承嗣侃侃而谈他治渠之策,看着他大有想要与大皇子争锋的意思,可后来却被大皇子三言两语压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等人拿着那“讨教”得来的卷轴离开后。
赵玄穆就冷声道:“这个二皇子越来越不安分了。”
早前大皇子妃因腹中孩子夭折修养身体的时候,抢先诞下皇长孙想要分驳大皇子恩宠的人中,就属嬴从简最为积极,他还不到二十五,可长子都已经快八岁了,次子也已经六岁,都比小郡主要大。
这几年嬴从简表面上恭恭敬敬,暗地里没少想要露头,处处都想跟大皇子别苗头。
要不是陛下压着,他怕是跳的比谁都高。
“殿下,您得防着他一些,他恐怕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赵玄穆说道。
“我知道。”
嬴承嗣能感觉到嬴从简对他的不满,他更知道宫中的情况。
当年他出生后许久,父皇都一直压着后宫不让其他妃嫔产子,直到三年后因朝中一些变故须得用到嬴从简的母家,这才有了嬴从简这个二皇子,这些年父皇为了不让人分驳他权利,不让人动摇他地位,一直压着其他皇子不让他们入朝理政,难免会让他们心有不满。
他不会不知感恩的觉得父皇这么做自私,身为被偏宠的那一个他很感激父皇,可他也没打算一辈子闲置着其他几个皇子。
父皇去岁时病过一场,身子大不如前,虽然看上去已无大碍,可劳累之后总会胸闷头晕。
太医替他看过几次,都说父皇需要好生静养,前些时日父皇也已经跟他商量过,等到明年时朝中政事彻底上手,父皇便打算退位将养,到时候他登基之后,这几个皇子该用的还是会用。
嬴从简心思不纯,可能力是有的。
嬴承嗣说道:“我会小心一些。”
“可……”
赵玄穆想说没有千日防贼的,那嬴从简一看就是个不省心的,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别说嬴从简现在什么都没做过,除了当初产下皇长孙的事儿惹了陛下生厌外,一直都表现的规规矩矩的,大皇子没名目去动他,就算他真有点儿小心思,陛下也不会更改储君之意。
大皇子若动了嬴从简,反倒是落人话柄。
赵玄穆只得压了口中的话,想着暗地里多盯着嬴从简一些。
……
嬴姮在皇祖父宫里听了一整天的故事,等赖到了天黑,又混了一顿格外丰盛的御膳后,这才被景帝身边的内侍恭恭敬敬地送回了广宁殿。
广宁殿前殿黑漆漆的,她趴在门前左瞧瞧又瞧瞧,没看到自家爹爹顿时露出个笑。
提着裙摆,踮着脚尖,小家伙悄咪咪地就打算溜回自己住处,可谁知道才刚走了一步,原本黑漆漆的前厅就突然亮了起来。
“永昭。”
小嬴姮瞬间瘪了嘴,“爹爹。”
嬴承嗣提着灯笼瞧着跟做贼似的闺女,朝她一扬下巴:“过来。”
她有些怂,每次爹爹叫她永昭时,都会教训她。
小嬴姮眼珠子转了转,默默朝后退了半步:“都这么晚了,阿姮就不打扰爹爹休息了,等明天早上阿姮再跟爹爹请安……”
呀!
小姑娘正想跑时就尖叫了一声,下一瞬直接腾空而起。
“爹爹你让人偷袭我,你不讲武德!”
“我是你爹,不用讲武德。”
抓着小郡主那人手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人交给了自家主子后,快速褪去,而院子里小丫头手舞足蹈的扑腾。
“爹爹,我错了,你快放我下来,我怕高……”
“你上个月爬上太庙房顶看月亮的时候怎么不怕高?”
“那,那是赵穆穆带我上去的,我可怕可怕了。”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竭力表现真诚,毫不犹豫地就卖了自家未过门的姑父。
嬴承嗣嘴角抽了抽,伸手揪了下她脑袋上的小发包:“亏得你穆叔叔还替你说话,他要是知道你转头就把他给卖了,看他以后还带不带你玩儿。”
小嬴姮扑腾了一下藕节似的胳膊:“心口皆是是君子,心口皆非即小人,爹爹你说过不能背后议人长短,讲人坏话的,不然雷公公会劈你的……”
“……”
嬴承嗣满脸黑线,伸手朝着自家闺女的小屁股上就是一巴掌。
小家伙顿时疼的哎哟一声,随即张嘴就叫,
“救命啊,爹爹欺负阿姮了。”
“娘亲,娘亲!”
见自家娘亲没影子,爹爹又一巴掌落在屁股上。
“呜呜呜……好疼啊……我要告诉皇祖父,叫他打你屁股…”
小姑娘张嘴干嚎,死去活来的一副快要被打死的模样,脸上却不见半点眼泪。
嬴承嗣黑着脸:“你皇祖父来之前,我先揍你!”
小姑娘跨着脸。
坏爹爹,她不要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