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B市下起了点点小雪,今年的第一场雪,被四周的街灯彩灯连成一片,斑斑驳驳像是散开的光晕,落在行人肩上。 初雪伸手摊成掌举起想要接过掉落的雪花,一点雪花触及手心化作温暖的水滴,小姑娘低头笑着,抬手给程言秋看。 她对上他的眼,深沉的,漆瞳里映照着整个世界的雪。 “程言秋。” 初雪抬起头,整张脸都露了出来,白皙的皮肤透着浅浅的红晕,漆瞳明亮而坚定,长睫挂着几片雪花。 “我明人不说暗话。” “我超级喜欢你。” 程言秋不应。 时间像是被无限延长了似的,路过的行人脚步全部都在放慢,像是失了帧,晃过两人身后,留下一抹虚虚的影。 “你呢?” 小姑娘歪着头等他,声音轻软,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试探地舔着。 初雪的喜欢像是准备过冬的小松鼠,一次性囤积了大量的坚果,把两腮都撑得满满地,满心想着对方,把坚果全部都交由于他。 程言秋阖上了眼,背过身去,语调听不出感情:“不行。” “不要喜欢我。” “为、为什么啊?”小姑娘有点磕巴,急忙转到他面前,像只跳脚的兔子,扯住他问:“你是不是有真正喜欢的人?” “没有。” “你不喜欢女生?” “不是。” “你不喜欢我。” “不是。” 话一出口,程言秋像是失了神,整个人慌乱起来,赶忙甩开初雪牵制的手,拉开距离,低声念了句:“麻烦。”随后快走几步,回过头,望着初雪叹了口气才快步抽身而退。 * 他是喜欢她的。 初雪敢肯定,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被仇家追杀啦,或者是精灵诅咒啦,一跟心仪的女孩子在一起女孩子一定会倒霉之类的。 可她不怕倒霉呀。 初雪把自己说服了,并花了十块钱在安逸手底做了缘分测试。 两人的缘分是九十九分,只要没人刻意剪断,怎么着也应该发生点什么的那种。 在几个舍友的鼓励输出下,初雪义无反顾地成了程言秋的一条尾巴,走哪跟哪。 对此程言秋表示压力真的很大。不管每天在哪里他总能被初雪轻而易举地碰到,附加上一句:“你看,我们好有缘的,今天也一起吃饭吧。” “哎呀,我们好巧呀,今天也一起散步吗?” “啊呀,我们缘分太牢固了,又遇见了呀。” 程言秋真的很奇怪小姑娘脑回路,就连有一天没见着他,微信都能发一个:【哎呀,我们好巧呀,在同一片蓝天下呢。】 【哎呀,我们太有缘了,今天和你呼吸同样的空气呢。】 程言秋看着信息有点想笑,她怎么不说两人一起活着也真巧? 学期刚开始还好,到了学期中,初雪所有的课业比往常更繁重了几分,别的倒还好说,只是教导摄像与剪辑的老师自从教会了她们基本操作以后,每个星期都会留一大堆实践作业,让初雪的空暇缩短了一大半,跟着程言秋的时间也少了又少。 程言秋竟然意外的不适应,每天疑神疑鬼,时刻注意身后有没有跟踪个谁。 林妙都看得挺气,有个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追他他早就答应了,哪跟程言秋似的,天天还躲着跑,这不是有病吗?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林妙手里提着教务处抱来的东西,空不出手打他,眼神已经把程言秋来来回回杀死个七八次:“初雪怎么着了,就真不喜欢?” “太麻烦。” 林妙吐了要半升血,想当面把教务处资料全砸程言秋脑袋上,往过一扔,让程言秋全部接住,才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成吗?是不是因为你妈?” 程言秋:“…..” “行了,我也懒得说你了。等初雪跑了又你后悔的,你就因为你这一时懦弱哭去吧,到时候看谁还搭理你。” * 五月初,X城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随便在室外晃荡一圈都能渗出一身汗。小姑娘耷拉着身子躲在宗静伞底下,用阴影画出一条结界线阻绝炎热。 展颜瞟着周围路过的男生忍不住感叹道:“这些男生真可怜。” “你看看个个被晒成什么样了,还不能打伞。” 初雪随着展颜的话还真注意到了蹭过她身旁的一个男生,脖子被晒得红红的,像脱了一层皮,还坚持着不打伞,像鱼一般从众人之间溜来溜去,似乎是想要灵活地躲避太阳。 小姑娘抿抿嘴,想到了程言秋。 他肯定也不打伞,况且他比常人还要高,更靠近太阳,受热面积也比平常人多,又喜欢穿黑衣服,多吸热啊,他得多红多烫呀,光被晒还不说,还必须碍于面子不能打伞,太惨了吧。 一进教室,初雪麻利地坐在了座位上,安逸几个人正跟秦楚搭腔玩,小姑娘原本不在意,又想到刚刚的打伞事件,忍不住朝秦楚讨教:“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晒太阳啊?” “?” 秦楚喝饮料都被呛得岔了气,一边擦露出的水一边笑:“那不是有病吗?晒得黑不溜秋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们怎么不打伞?” “又不是女孩,你看见个男生在路上打伞你不多看他几眼啊?” 初雪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 “一般这种情况嘛…”秦楚桃花眼勾人,扯着膀子往后一仰:“还是有个女朋友好啊。” 初雪灵光一现。 小姑娘查了程言秋的课表,大三的课不多,一个星期才上两门课,大部分时间都自由发挥,让小姑娘羡慕极了,一边羡慕一边琢磨路线。 没两天,众人都知道程言秋楼下常常有个打着印草莓太阳伞的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大白板,用彩虹笔花哨地写着:滴滴打伞——承包你上下课的太阳。 初雪蹲不到程言秋的时候,还真有人去搭讪。 小姑娘长得水灵,整个人白嫩嫩又小只地藏在伞下,可怜兮兮地捧着个大白板,像是无人领取的小猫,惹人心疼。 初雪这几天给不少人都打过伞,可大家都对她很好,送到目的地更是有人会硬塞给她钱,有时候还会给份饮料,关切地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别为了钱那么幸苦。 她也不是时常都出来打呀,都是在程言秋有课的时候才会跑到宿舍楼底下等着,但小姑娘还是感动极了。 可她就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 “小学妹。”一个穿着蓝色短袖的男生身后跟着一群人,油腻腻摸过初雪捧着的大白板边,一下一下逼近:“打伞啊?” “你看哥哥几个怎么打啊?” 身后的人哄笑着,起着热闹。 初雪往后退几步,着急地快哭了。 蓝短袖又凑上前,拍了拍大白板:“说话啊——” 初雪把大白板一扔,全盘扔给了蓝短袖,缩了缩脖子,两手握紧了伞把收了起来,向前就是一戳,戳中蓝短袖的大肚子,气鼓鼓的:“我不要给你打。” 身后的人都瞧着,蓝短袖刚刚还夸下海口,不光要这个小学妹打伞,还保证要到小学妹的手机号,怎么话还没说几句,肚子还被怼了。 初雪下手不算重,蓝短袖很轻松的就控制住了伞头,一只手抓着把初雪往过勾。 初雪一松手,伞把直甩到蓝短袖的下半身。 蓝短袖:“…….” 蓝短袖一边捂着下半边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威胁初雪:“你还不识好歹。” “现在你得负全责啊。” 初雪瞧对方的表情,肢体动作,都痛苦不堪,好像伤的是有点严重。 她刚刚就是一松伞,谁知道会打中他呀。 而且伞就那么轻轻一晃,这人是什么做的啊,连一摆都疼成这样。 “我…” 小姑娘没法解释了,走上前一步想先把伞捡起来,然后再带他去医院。 刚靠近一点,初雪的手被牢牢牵制住,那人的手心粘腻,像是染了层油似的,握住小姑娘莹白的手腕,就要扯。 “你干嘛呀—” 初雪着急地想脱开,小腿一蹬一蹬地往他身上踹。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都小声地讨论着,蓝短袖身后的人率先堵在前面也没人敢劝。 倏地,一个黑影压了下来,大手一扯,将初雪护在了身后。 “麻烦。” 程言秋用力一推,蓝短袖便倒在了地上。 他的鹰眼微微眯起,浑身散发着危险的信号,像是在做着最后的警告,话语也冷淡极了:“看不出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