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日。
太阳还是闷得出奇,窗外蝉鸣叫得好大声。祝遥穿着短袖校服坐在座位上,不动也是一身汗。
耳朵里塞着耳机,却什么也没有放,就听着窗外的蝉鸣,知了、知了的叫着。
“祝遥,祝遥。”
是听到有人叫自己了的,只是耳朵里塞着耳机,好像就可以不回答。
直到那人又叫了一声:“祝遥。”
祝遥才抬起头,静静问:“什么事?”
祝遥就是这样——出声说话、静静的,这两个状态在她身上并不矛盾。
妈妈经常说她:“死气沉沉的,没个孩子样!”也在上厕所的时候,在隔间无意偷听到外面有女生议论:“总觉得祝遥有点阴郁的样子?”
可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
也不是对世界有多大意见,就是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所有热闹的美好在一边,自己被隔在另一边,有种尴尬的疏离。
祝遥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刚才戴着耳机不理人,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不知道商晓冉叫她干嘛。
抬起头,就看到明丽可爱的一张脸,笑笑的映入自己眼帘。
即便自己是个女生,在那一瞬间也忍不住想:像个洋娃娃。
长成这样,性格又好,难怪商晓冉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
最受欢迎怎么定义?就是——去小卖部永远不用排队,一定有人在前面问“晓冉你要什么我帮你带”;坐在教室聊天,一定是被女生团团围住的中心;走过走廊,一定会有帅气的女生和不那么帅气的男生吹响口哨。
总之,一切都是祝遥的相反就对了。
这时商晓冉看着祝遥笑,指指自己的耳朵:“你把耳机摘下来嘛。”
祝遥这才把耳机摘了。
“你在听什么?”
“没什么。”又追问了一遍:“什么事?”
不愿多聊的意思很明显。
商晓冉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还是开朗笑笑:“找你帮个忙。”
就是不一次性说完。
祝遥的手指藏在课桌底下掐紧,耐着性子问:“什么忙?”
商晓冉:“帮我一起去领全班的课本呗。”
商晓冉是学习委员,长成这样成绩还好,没天理。
祝遥:“怎么不找男生帮忙?”
商晓冉撇嘴:“老方还没来,男生们都去打篮球了啊。”
老方是数学老师,她们的班主任。
祝遥:“你去操场叫,他们会帮忙的吧。”
商晓冉嘻嘻一笑:“不啊,就我们女生去啊,一边走还可以一边聊天,多好。”
她指指教室门口:“这么多人,又不怕搬不动。”
祝遥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果然已经聚集了一大拨女生。
属于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的状态。
属于她走在人群里不说话、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状态。
祝遥站起来:“那走吧。”
一堆女生叽叽喳喳走出去,祝遥拖在队伍最末,隔着不尴不尬的距离,听着女生们在聊:“新开的咖啡馆去过没?特多网红去打卡。”
“看起来是润唇膏又可以变色,涂着很可爱又很自然,老方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我暑假胖了两斤好烦啊,怎么都减不下来,你说那些明星怎么都跟胖着玩儿似的?”
都是些祝遥插不进去的话题。
祝遥把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慢慢走,实在不知道商晓冉非把她叫来干嘛。
抬头看一眼,商晓冉正挽着一个女生的手臂,聊得热火朝天。
叫她来干嘛呢?为了证明自己很有魅力,连祝遥这么“阴郁”的女生都招呼得动?
想不透。
在祝遥又一次准备塞上耳机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同学。”
很好听,很温柔。
和身边带着儿化音大咧咧的邶城腔不一样,简简单单两个字,也能听出是南方语调。
也许因为这声音太好听,挽着女生手臂走在前面的商晓冉,也回过头。
所有女生都回过头。
看着祝遥,还有跟祝遥搭话的年轻女人。
祝遥也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
小小一张面孔,雪白的,清淡眉眼,藏在一副细细金丝边眼镜后,白衬衫,蓝色棉麻裙,在炎炎盛夏送来一阵清凉。
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
女人是淡淡不惹眼的长相,但在那一瞬间,祝遥脑子里划过了“美”这个字。
很多年以后,当“氛围感美女”这个词开始流行的时候,祝遥才恍然大悟。
曲清澄就是绝对的“氛围感美女”。
那时候祝遥还不知道曲清澄叫曲清澄,只听面前的年轻女人在问自己:“请问行政楼怎么走?”
也许是看祝遥一个人走在队伍最末落了单,比较方便搭话,才问祝遥的。
祝遥指指一栋爬满爬山虎的旧楼:“那栋就是。”
“谢谢。”女人温和的冲她笑笑,走了。
商晓冉挽着女生的手臂转过身,整个队伍就跟着她继续前进。
“是新来的老师吗?”商晓冉说:“长得挺漂亮的。”
祝遥把本来要戴的耳机塞回裤子口袋。
“哪里漂亮?长得很普通。”
“不是说长相。”商晓冉笑:“是说整体的感觉。”
她在队伍最前面,转身朝祝遥喊了一声:“你觉得呢?祝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