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绾合用了药便睡下了,景梨歌谢绝了景砚白要送她回去的提议,悄悄退出了绕雪居。 月牙去取伞,景梨歌站在廊檐之下,雪下的大了些,已然覆盖了地面的颜色。景梨歌仰头呼出口白气,不由走了出去。 脚下没有什么踩到雪的实感,景梨歌后退一步,白雪上便出现两只凹下去的脚印子。景梨歌盯了半晌,发上簌簌地落了许多雪花。蓦地头上出现顶青蓝色的松纸伞,景梨歌回眸,入眼便是景临之盈盈的笑意。 月牙甩了甩伞上挂着的融雪,一抬头便看见景临之撑着把伞站在景梨歌身侧,犹豫了下,撑开手中的伞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后。 雪中万籁俱寂,簌簌压在伞面松柏枝上,走了一小段路,两人皆是无言,一时间只听得到脚下踩雪的声音。 景临之心中静如落雪,悄悄看了眼一旁的景梨歌。 他先前总觉着,梨歌同这落雪十分相似。清冷,安静,只要触到便是一阵泠泠寒意,忽冷忽热,似遥不可及。所以他没想到梨歌会关心二夫人的事情,现下看来,梨歌确是落雪,虽有凉意,却温柔到一点温度便轻易消融,褪去满身清冷,化为涓涓细流。 “梨歌,你为何会出手相助?”景临之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不过是二伯母不该受到如此对待罢了,这一点兄长想必也清楚。” “此事,父亲他......” “我知道,先前也说了,父亲无暇顾及家中内务,又十分信任周姨娘,全权交由她管理,想必是注意不到二伯母的情况的。” “我也曾想过向父亲说明的,只是.....”景临之轻笑,“你大概也看得出,我在父亲面前没什么重量,说是亲子,终究不过是风流场上的人罢了。” 景梨歌突然停下,站定了看着景临之,眸色淡淡。 “兄长把自己看的过轻了。” 她站在一地落雪中如是说道。 景临之怔了怔,不及深究景梨歌的意思,看她又抬脚走远匆匆追了过去。只是心下有处角落,不知为何隐隐发烫。 “而且也没有必要去告诉父亲,景家偌大,人人心怀鬼胎,说的难听些,二伯父不在了,若二伯母也去了,剩二哥一个无权无势的药罐子,兄长认为二房那份财产会落谁人手中?” 景梨歌平静的叙述着,听的景临之心惊胆颤。他不是未曾想到过这层,只是叫她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二伯母现在这般境地,绝不是周姨娘一个人的功劳,世间的人都喜欢在别人处境困难时落井下石,周姨娘开了这个头,剩下的还需要她具体吩咐下去吗?若非要叫我相信大房没参与其中,还不如打死我来得快。” 景临之听她分析着,觉着甚是有理。 “梨歌对周姨娘和大房的态度不咸不淡的,对伯母却是上心,果然是因为二哥的缘故吧。”景临之说道,语气里微微带了些他自己都无意识的吃味。 “不过是因了二房待你好罢了,我从来不愿插手旁人的事情。再说我也不傻,大夫人和她的宝贝姑娘上来就找我的事儿,我要能和颜悦色对她们才见鬼了。” 景临之听此怔在原地,见景梨歌迈出伞下落了两肩白雪才慌忙追了上去,“此话当真?” 景梨歌看他一眼。 “当真。” 景临之唇畔蓦地漾开抹笑意,一双杏眸弯成了新月。 “再说我也不傻,大夫人和她的宝贝姑娘上来就找我的事儿,我若能和颜悦色对她们才见鬼了。” “虽这么说,你却从没吃过亏。” “只是我想不通,景兰夕对我不满尚还可以理解,大夫人又为了什么?好歹是一房之主,怎么这点气量都没有。” 景临之摸了摸她的头,“兴许是嫉妒小歌儿年轻貌美。” 景梨歌睨他一眼。 “别闹。” 只这一眼,景梨歌觉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景临之领子下露出的皮肤上,有一个浅浅的粉红色牙印,虽然不明显,但景临之皮肤白皙,如此看来却是十分突兀。 景梨歌老脸一红。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猪跑过留下的脚印子吗! 景梨歌心中万马奔腾而过,顿时有些无法直视景临之。景梨歌想,兄长他还未曾有过结亲的人家,这种事叫人知道了总归不好,她做妹妹的既然已经看见了,就该提醒他一下。 只是不能太直白,需得隐晦些。 “兄、兄长,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些。” “你说我吗?不少吧......”景临之十分疑惑。 “就、就是...都露出来了.....” “什么...露出来?”景临之有些发懵。 景梨歌平日里直来直去惯了,难得娇羞一次,顶着张番茄脸当下粉拳一握杵了景临之的肩膀一下。 “兄长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做什么,总之你、你得节制......” 景临之迷茫脸微笑,目光顺着景梨歌的手微微落下,余光便瞧到了锁骨上那块小小的红印子。再转头看景梨歌一脸“我都晓得你不必羞涩我会替你瞒着的”,再傻的人也该明白她再说些什么。 景梨歌正头冒热气,突然觉得身后世界都静了,隐隐有杀气。 缓缓转过头,眼前一黑,便瞧见了景临之那张黑成锅底的脸。 景梨歌心中警钟大作,默默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你、你还是权当我什么都没说罢。” 月牙看景临之的模样,忽的想起了什么,走到景梨歌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口低声说着。 “小姐,你不记得了吗,那个是你啃的。” 恩?? 这下换景梨歌懵了。 这么一说,她昨天下马车时险些绊倒,确实好像是把一个人当了肉垫,顺嘴还啃了一口来着...... 景梨歌不敢看景临之的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门牙。 “当、当然记得,我、我就说那牙印看着眼熟,原来是我的......” 景临之的脸更黑了。 他觉着自己现在的怒火都可以把四下的雪都融尽了。 梨歌怎么可以这么想他?被人觉着风流滥情他早已习惯,被人冠上京城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号他也不甚在意,但唯独梨歌,他绝不想叫她误会自己一丝一毫。 景临之也觉着自己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可就是无法抑制,尤其是她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实在叫人生气! 而且,而且......一朵红云自耳垂染上景临之白皙的面庞,梨歌才十二岁,一个闺中姑娘,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景临之更生气了,脸色红里透着黑,“你...你...” 景梨歌见势不好,瞬间蔫了下去,磕磕巴巴的说:“这、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最终还是舍不得说些狠话,景临之把手中的伞一把塞给了景梨歌,转身就走,走之前怒气冲冲的甩了一句: “你好生龌龊!” 龌龊......景梨歌心头中箭,望着他颤颤悠悠的背影,捂着心口半晌羞愧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