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助教,没有意见。”
温奈声如蚊讷,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无论她声音多么小,都不能屏蔽掉身边的所有人,她余光都可以看见应妙妙颤抖着偷笑。
她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没有意见啊……”路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从手里抽出一张卡片,塞进她掌心,“那不要再掉了,一会就检查你。”
温奈羞恼地耳尖通红,用力收紧那张卡片。
路炀随心地转身,冷不丁就抽走了温奈手里那张还没捂热乎的卡片。她自以为是的“用力”,实在是不堪一击。
温奈:……“一会”有这么短暂吗?
站在她背后的路炀,发出一声轻笑,让温奈咬紧了下唇。
随即手里又是一凉,熟悉的薄膜触感又回到掌心。
等她再能用余光看见他的身影,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远到另一排了。
……
热乎乎的天气将杯子外壁上的碎冰融化成水,沿着路炀的手滚落。
粉色的冰沙也开始有融化的迹象,他捏着杯子,似乎在寻找下一个抽查对象,可脚下却走着直线,慢慢从温奈面前移到了她身后。
就好像一场蓄谋已久的演习。
温奈更加用力的按紧卡片,等待着他抽取。
不出意料,这次没有松动。
路炀单手捏着杯子,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插好吸管递给温奈时,两个人都愣了愣。
温奈还没回神,路炀就率先向前两步,再次靠近了温奈,用身体挡住已经被开封的冰沙。他单指点在杯面上,示意温奈赶快接住。
温奈动了动指尖,抬起手。
动作间,袖子拂起的微风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晚香玉清香。
露出她领口里脖颈上一块不甚明显的红痕。
路炀唇边的笑,刹那间就冷了下去。
“我让你动了么。”他说。
声音淡漠如水。
温奈的手僵直在半空,半垂的卷翘睫毛颤了颤,竟是不敢抬头看路炀的视线,哪怕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奈对路炀也同样熟悉,他微妙的语气变化,都能让她听懂他的情绪。
而现在,很恶劣。是前所未有的恶劣。
她蜷了蜷手指,犹豫再三,又轻轻放下,捻了捻掌心的那张扑克牌。扑克牌上带有她的体温,让她稍感安心。
她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浑身的神经和肌肉都绷紧,等待着路炀说下一句话。
气氛开始变得凝固,温奈只觉得这一刻的时间变得异常缓慢又安静,全世界的嘈杂声都远离她而去,只剩下她自己心脏的砰砰声,还有脑子里炸成一团乱麻的嗡嗡声。
路炀捏着手里的草莓冰沙,全部六十多杯果茶,他懒得挨个点,索性全选了默认口味。
唯独手里这一杯,是七分糖少冰。
也唯独面前这个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无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中午去哪了。”
问出口后,路炀才察觉到此时此地,都不谈话的好地方。他沉着脸,拉起温奈的袖子,将融化了八分的冰沙塞进她手里。
“先回去。”
温奈感受着侵入皮肤深处的冷意,机械地低着头离开方阵,带上自己的包,朝着远处等待她的应妙妙走去。
其实也许,她的感知是错的。
路炀不是对她又凶又好,也不是因为儿时的善意,而是将她当做路边捡起的小猫,高兴了随意逗弄,不高兴了就把气撒在她身上。
很正常,天之骄子都是这样。
他从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
温奈想得越多,满腹的害怕委屈就转变为气愤,小脸越来越冷。她闷着头走路,酷酷的神色还把应妙妙吓了一跳。
“宝贝你咋了这是?”
应妙妙接过她手中的冰沙,看着因为她过度用力而捏出来的冰,很是担心。
她抽出两张纸,递给温奈,“你先擦擦手。”
温奈接过纸巾,翻开手掌,才发现她一直用那张扑克牌垫着杯壁,哪怕卡牌上覆着一层薄膜,也已经被水汽给洇湿了大半。
掀开卡片后,才发现她的那张黑桃K,被人悄悄换成了红桃A。至于是谁换的,答案不言而喻。
红心中间,是被洇湿的痕迹,就像心里流出的眼泪。
噗嗤。温奈被自己这矫情肉麻的想象力给惊到了,脸上的冷色也消融大半,甚至还透出几丝笑意。
她从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呢,就算心情很坏,也很容易就能消解,从不将这些闷气憋在心里。
看到温奈的神色回暖,应妙妙才将手里的冰沙递还给她,继续说话,“你刚才气冲冲走过来,真是吓我一跳。印象里从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
“我本来就不太容易生气的,生气了也很容易消气。”
温奈边说着,边看向被她捏变形的塑料杯,最终还是觉得草莓冰沙无罪,她大可不必为了路炀而放弃这一杯。
“那谁惹到你了?”
刚才路炀的身形遮挡了应妙妙的视线,她确实没看见。
“还能是谁嘛。”温奈无所谓地说,“本来还对他有点愧疚,现在是一丁点都没有了。谁让他对我那么坏,我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他……怎么了?”应妙妙也贴心地用“他”代指,这样,就算从她们身边路过的人,也猜不到她们在说谁。
“我也不知道,就莫名其妙朝我发脾气。”温奈嘟了嘟嘴,发脾气的路炀很可怕,她不想再面对第二次,“说话那么冷,好像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没什么征兆吗?”应妙妙也一脸疑惑。
“没有,别说他啦。”温奈不想再谈论路炀,转头说道,“咱们去看看文娱活动的彩排吧?”
今天有场友谊赛的缘故,整个电信学院的方阵都提前“下班”,空出来的时间足够他们去找点乐子。
应妙妙看着她,点点头。
从一些无形的小事上,应妙妙是真的能察觉到自己和温奈的差距。
从个体性格再到生活态度,温奈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是被“娇惯”长大的女孩儿,她的成长生涯应该十分顺利,从没受过什么委屈。
以至于当她面对亲近之人的冷言冷语,就感到愤怒,开始想着路炀一切不好的地方,想要离开路炀。
这愤怒也很快就能消失。
她的状态类似于,被宠坏的小孩和家里长辈置气,但正因为小孩永远清晰地明白,长辈永不会和他决裂,所以才有着生气的底气。
这是被爱着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