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谢舒正在思考,又有几人朝他们走来。
这几人也是金陵书院的,但一向和张恩施和徐胜凯等人并不对付。
毕竟这朝中还有门第之见呢,金陵书院也不例外。
像张恩施和徐胜凯等人都出身平平,完全是靠寒窗苦读考上来的,幸好考中秀才之后,便可以享受免交役税的权利,国家还会提供食廪,倒也能够过得下去。
只是他们平日读书,不事耕种,日子难免紧巴巴的,所谓穷酸秀才便是如此。
还有一类人,家中却是富户地主,或者是当地的官吏,他们大部分都是被父辈送去金陵书院,交了不少束脩银钱,金陵书院因此来者不拒,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这些人家中富庶,平日花钱大手大脚,有的还喜欢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学业上自然怠慢了些。
两边人互相看不上眼,也不意外。
这一拨人领头的是一个俊秀公子,脸上却带着让人不喜的趾高气扬:“哟,你们这么快就占好位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专门来打秋风的。”
这话一出,徐胜凯不禁怒道:“万天云,你不要太过分!”
面前这人名叫万天云,乃是应天府的公子。
当今地方上的官职按照省、府、州、县四级来划分,知府便算是金陵城内最高级别的长官了,因此万天云平日里甚是倨傲,那些纨绔子弟也以他为首。
当然徐胜凯他们未必有多怕他,考上秀才之后,他们便不再是普通的平民阶层,有了政治司法的特权,官员需以礼相待,他们见官也不必下跪。
只是两边人见面每每必是要起争执的。
张恩施也忍气道:“今日诗会,我们不想格外多事,你们也不要无端来惹是生非,到时候闹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万天云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家是招惹不起顾家的,于是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这堆人中今日还多出一个身影来,没想到还是曾经的熟人,谢舒。
谢舒此人倒和这些人不同,很是识趣。
想到对方三年前入赘了虞家,万天云心中虽然有些不屑,但也有了几分拉拢的意思。
万天云心思一转,笑眯眯地说道:“谢舒,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这三年不见,你倒是大变样了。谢舒,不如你过来,我们一起叙叙旧,和这些酸秀才说话有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万天云身后的纨绔子弟登时发笑起来,也热情接话道:“是啊,谢舒。”
而徐胜凯等人则怒目而视,不过众人的目光最终都一致落在了谢舒的身上。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注意过来了,若是谢舒选择万天云那边,他们便颜面无光了。
但张恩施也清楚,谢舒如今本来就和他们不同了,面对万天云的示好,谢舒的选择也不言而喻了。
因此张恩施并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失望,徐胜凯则咬牙看向谢舒,谢舒是什么人,他们都知道,这会肯定会忙不迭地迎上去吧?
面对周围种种复杂不一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谢舒仍然显得很冷静。
面前这个人,谢舒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不过从他穿着以及言行来看,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公子。
除此之外,谢舒便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他不像这里的人,对于官员会有敬畏感。
至于对方的目的,谢舒也能猜得到。
此人为人刻薄,性情乖张,并不是值得交好的人,不过谢舒也清楚,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得罪。
因此谢舒只是淡淡道:“承蒙万公子看得起我,多谢你的好意,其实这次西园诗会我先前并不知道,不过因为张公子邀请我,我才得以前来,所以,还望万公子谅解,下次我一定作陪。”
万天云原本好整以暇,以为谢舒定会巴结自己,想不到对方会拒绝自己。
不过万天云的心情不大好,但也并未如何生气,毕竟谢舒这话也周全了他的面子。
而万天云断没有再邀请第二次的道理,见谢舒如此说,便也罢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朝其余人看了一眼,就走开了。
等万天云一走,张恩施忍不住露出笑容道:“谢公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就连徐胜凯也面色好看了些,对谢舒感觉大为改观,虽然心中仍有怀疑,但做不到像之前那样针对他了。
而刚才目睹这一切的其他人也对谢舒有了一个新的印象。
谢舒对这些却并不在意,他的心神仍然落在这诗会上,也不知道诗会的主人到底何时才来。
就在谢舒如此想的时候,西园的主人顾元科终于出现。
他一现身,众人都争相和他见礼。
顾元科含笑一一点头,掠过谢舒那边的时候,顾元科忍不住一顿。
刚才那幕,顾元科也恰巧看见了。
此时顾元科心情复杂,看来这谢舒果然不是他之前调查的那般不堪,反倒是一个人才。
只是顾元科不免替他可惜,如今邵祯对他的印象已成,怕是再难更改了。
既然主人已经到了,那么诗会也即将开始了。
但在此之前,顾元科忽然又笑道:“今日,我还有一个远亲要来,他是过来见见世面的,他姓郑,字子期。”
说完,顾元科便看向长亭那边道:“子期,出来吧。”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果然来了一个锦衣青年,虽然看着面生,但气势不凡,想来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而谢舒注意到,那青年走到顾元科身边的时候,顾元科下意识地让出一小步来。
紧接着顾元科便开口让众人坐下席面,他作为诗会的东道主,活跃了一下气氛,便提议道:“今日诗会有赖各位赏脸,众位都是有才学的人,顾某向来佩服,这次特地准备了上好的酒食,大家随意便是。只是我刚才忽然想到,和其他诗会那般赛诗倒没什么意思,不如想个新规定来。”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其实这诗会,许多人都是提前准备好了抄子,有些是自己先前做的,有的却是雇人作好的,只为在诗会上扬名罢了。
因此听到顾元科有新规矩来,真正有才学的人尚能淡定自若,其余人就只有干着急了。
顾元科却好似未有所觉,仍然笑着道:“不如这样好了,我们今日便效仿古人,来个曲水流觞、饮酒赋诗的游戏,让酒盏顺着溪水留下,若是停在谁的面前,就要由谁赋诗一句,不拘什么格律声调,但必须要在三息之内做出来,若是没有做出,便要罚酒三杯如何?”
听到这话,许多人又松了口气,因为顾元科并未规定这诗会的主题,因此他们准备的东西仍然可以用上,于是众人纷纷叫好起来。
这时那郑公子忽然开口道:“光作诗没有彩头又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