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捉弄,还是警告?又或是两者皆有?
不管如何,圣女定是发现了他的心思才会这般作为,就算用嫌恶与讥讽伪装,这份悖·德的污浊情感也永远无法藏进暗处。
“陪我一起去喷泉池,我就继续背。”
有夜抛出要求。这是她对小时候老师的“只要背出课文,就给糖吃”的活学活用,尽管主体可能有些不太对,但大方向准没错。
闻言,维克多不解垂首,第一次对上有夜的双眼,他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虚握成拳。
浓重担忧压上伪装的嫌恶,令那双眼看上去越发别扭,倒开始有些与正犹豫要不要靠近主人的傲气猫咪相像了。
“您身体不舒服吗?”
什么不舒服?
怎么,难道她的恐惧直接上脸了?
“陪我去。”
有夜摇摇头,言简意赅。
她可没胆子再一个人去喷泉池了。
“既然没有身体不适,今天又不是祷告日…为什么还要去?”
维克多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局促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放空似地盯着远处的喷泉池。
“默林大人不喜欢被打扰,曾交代过‘若非疾病与伤痛,禁止靠近喷泉池,无需祷告与祭品,唯求安宁与平和’。”
有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维克多飞快地瞥了一眼有夜,那双莹红眼瞳快速地一连眨了好几下,仿佛无知而懵懂的稚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理解了的样子。
他眉间跳动着,再次侧过头狠狠闭上眼,下意识地又要嘲讽,但开口的言语却明显因着有夜的靠近而软化不少。
“真是离谱…好歹也是圣女,为什么连同住教廷,司掌海洋与医疗的刻托神子都不能辨识?”
“…医疗?”
有夜敏锐捕捉到关键词。
“默林大人诞生于海神刻托与人类祭司之间,是半神半人的神子…”
维克多有些奇怪地止了声。
他忽然怀疑起有夜这幅无知懵懂的模样是演技了。
即使再漠不关心,她也是教廷用朝露晨花供养的圣女,又怎会真得不能辨识教廷内供奉的神灵之子。
果然还是在故意作弄他啊…
也许在圣女眼里,他这副为情·欲挣扎的模样很是可笑,作为滑稽的小丑供日常消遣十分不错。
维克多的瞳仁内似燃起忽明忽暗的火焰。
他向前靠近了一步,却又突兀僵着身体后挪了半步。
圣女分明应当清楚知晓他的心意,却永远都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选择【赦免他】。
他曾不止一次选在圣女当值的日子走进忏悔室,可没有一次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如若做不到洗净,为何还要赦免?
将他耍得团团转很愉悦么?
维克多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珠逐渐暗去光泽,就连讥讽有夜时的生动眸光也被尽数压着抹去,替换成毫无波澜的一片死寂。
刚收起不久的尖刺又全数立起,维克多只感觉左胸膛内又闷又涨,快速膨胀起一团黑雾。那团黑雾仿佛一头凶兽,此刻正横冲直撞地要破体而出,去撕碎那令他变得不再是他的罪魁祸首。
忏悔没有作用,期待已久的神罚也从未如愿降下。
他不该再次犯错了,可此时此地,无论如何努力,这几近沸腾的奔腾情感都无法被压下。
就在理智快要制不住本能之时,雪白蓦然凑近,温软手掌柔和裹上他握紧的拳,轻颤着抬起。
圣女的嗓音平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恐慌,专注望来的视线犹如甘霖,瞬间滋润干渴的咽喉。
“陪我。”
不过毫无情绪起伏的短短两字,却如这世间最强力的镇静咒语。
失去理智的凶兽逐渐平静,甘愿伏首套上颈环,乖乖回到主人体内。
维克多微启双唇,半阖双眼,颤着唇许久都没有答话。
有夜姑且等了一会儿,但不过片刻,她就耐心耗尽了,直接反手拉住维克多就往喷泉池移动。
那可是司掌医疗的神子诶!
管他上周目做了什么,她现在都得去试试能不能治好她的病!
一想到也许有痊愈的可能性,有夜就兴奋地脸颊发红,嘴角也止不住的上翘。那红润的脸颊仿佛上好玫瑰花蜜晕染的名贵丝绸,直令人想要探手细细抚摸。
她于阳光下不顾一切前行的模样轻灵得仿佛特意下界向人类宣告新生的光之精灵,美好地让人不忍打扰。
可精灵却被猛然袭来的大力制在原处,有夜奇怪地回首,只见维克多正死死咬着下唇,踌躇地僵着步子上前,嗓音细弱地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一步,两步…直到两人的距离近至一伸手就能互相拥抱的距离,有夜才听清对方嘴里低喃的问句。
“…能把真名告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