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过后,宋氏才抽出功夫与郎媃交谈,仔细询问,方知郎媃夫妻如今上京一是为看望宋氏,二则是为了长子进行会试。 宋氏惊讶道:“我算来,这雍哥儿才十二,就已经是了举人?” 郎氏面上亦颇为骄傲:“他倒是像他爹,从小就喜欢读书。只是他爹不喜欢官场,这孩子却是不顾他爹的反对,非要科举,还成功中了举。” 宋氏笑道:“好个神童才子,你和陆老爷何必拦着他,没准他的前程便在这朝堂之中。对了,你们可找好了住处?” 郎氏道:“老爷在这京中有两处房产,如今不过要在这待上两三月,不必准备太多,已经足够。” 宋氏不舍道:“还好这次住的时间长些,否则又不知多久可见了。你哪处宅子离国公府近些,便挑了那个住,也方便我去看你。” 郎氏点点头,见天色不早,便提出告辞,宋氏只得命人送了她母子出府。 马车上,陆轩雍想起那薛家的繁华,心中滚热,道母亲必是不喜自己谈及权势,只闭口不言,只道:“我听闻薛伯父曾是探花郎出身,也颇有才名,母亲下次来拜见薛伯母,倒带上我,我也想向薛伯父请教请教学问。” 郎氏皱了皱眉,虽不喜薛林为人,但此人于诗文八股一道,确实有些才情,念及是爱子之求,也便点头应允,却交代道:“你这薛伯父读书是好,可他这为人处世,你却不要学了去。” 陆轩雍面上虽应下,心中一阵厌烦。他父亲出身不低,才华更是不俗,偏偏厌恶官场、不慕权贵,还因为那清高性子与家中长辈闹得不和,连累他自己如今出仕在朝中也没有助力,乡试之中,便因没有人脉而被压了名次,会试可万万不得错过了机会。而眼下这薛家在京城却是最容易迈出的一步。 ······ 薛林自前院与男客们饮完酒,酒意微醺,想起梁姨娘以及长子宝哥儿,便往了梁姨娘的溪梅院去。 溪梅院中,梁姨娘高高坐在榻上,纤细的手指盘弄着手里的茶具,脚下跪着个桃红褙子的小丫头,正口齿伶俐地说着今日前院宴客之事。 她手里这一套茶具乃是白玉做成,是薛林赏她的,本依着她的身份,这辈子也摸不上这样的好东西。近年来,京中的贵女中多流行茶艺,她便向薛林求了一套名贵茶具,向师傅苦练,才成了她的拿手技艺。 那小丫头口中的热闹喧哗场景让她有些心烦,挥手让人下去,自己则望向了镜子里的影子。她比薛林年轻十几岁,就算大龄出阁,也才二十出头。她自问虽不如宋氏貌美,却比她年轻,腹中学问也未必不如她,如今宋氏娘家身份或许还不如她,本以为离富贵只差临门一脚,却还是功亏一篑。 “你这是发什么呆?”薛林入门刚将外衫脱给侍婢,命下人们都出去,就望见她痴痴望着镜子,便伸手揽过她,笑问道。 梁姨娘放下茶具,软软将身子靠在他怀里,纤细的躯体愈发让薛林心猿意马。 “还不是你惹的?我知你疼爱三姑娘,可你做事也不思量一下,宝哥儿的名字或早上几月或晚上几月,都不是问题,偏与三姑娘的连着,你可知这几日下人们都怎样传的?” 薛林爱她这直言直语,愈发觉得她是难得心思简单之人,又因酒醉,便将自己心中打算说出,道:“这不是怕麻烦吗?你又怕什么,我委屈不了宝哥儿。蓁姐儿是个祥瑞,又被荣封郡主,日后是少不得做个贵人的,她的前程日后大着呢。如今府中宝哥儿与她年岁最近,芳姐儿那时早就出嫁,沾的光最多也是宝哥儿。再者,我膝下子嗣少,日后备不住就是宝哥儿继承爵位,你还不知我的心意吗?” 梁姨娘见他未将宋氏放在心上,愈发欢喜,微微勾起唇角,心中自有一番算计。 ······ 婴孩的时间是过得飞快,整日吃吃睡睡,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来年三月间。国公府中是一片平静,宋氏重新掌握了府中大权,也被薛林要求不插手梁姨娘溪梅院中的事务。出了产婆那样的事情,她身子一好,就趁着机会,将自己仅剩的手下人全部清理了,但凡有些不干净的,全部杖责三十,逐出府去。连长女薛令芳那院子中的人也敲打了几次。 薛令蓁虽然是个成年人的芯子,可还是没挡住这婴儿的天性。不过她也没有白费这些时间,借着那皇长孙送来的佛珠里的木系精华,以及自己的晶石,暗自修炼异能,用异能滋养身体,力求早日说话走路,摆脱整日吃奶的日子。 作为被末世里保护长大的宝贝吉祥物,薛令蓁没有体会过挨饿的滋味,但是,基地到底条件有限,想要吃上什么美味的东西是不可能的。薛家富贵,更别提如今宋氏出关,掌握了府里的中馈,丹枫院中的饭食更是精致。 眼下薛令蓁的面前就摆着一道通花软牛肠、一道胭脂鹅脯、一道青虾卷,无奈她被奶娘放在了摇篮中,只得闻着这香味,十分眼馋。 宋氏用完饭后,命人撤去了饭菜,褪去镯子戒子等手饰,清洗油腻,这才抱起了她,掂量一下,“果真是重了些,方才见阿娘吃饭,可是馋了?” 宋氏知道这小女儿来历不凡,也并未将她当作寻常孩儿,也多与她谈话,知晓她是听得懂的。 薛令蓁委屈巴巴地望了眼宋氏,嘴里咿咿呀呀几句,宋氏笑容愈发灿烂:“好乖乖,待你长大了,自然有好吃的了。” 笑罢,宋氏伸手看了看她的衣裳,见穿的柔软保暖,这才放下心,眼睛一扫,见这小娃娃还拿着那日皇长孙送来的佛珠,稀奇道:“蓁姐儿倒是喜欢这东西,玩了这么久也不腻烦。” 薛令蓁笑了笑绕了绕手中握着的佛珠,作出十分喜欢的样子。 宋氏果然命人将自己嫁妆中的几串佛珠找出,这三串佛珠中只有一串乃是木质的,但因材质不如这小叶紫檀,这其中的木系精华也不如它精纯,薛令蓁把玩了个把时辰,待吸收完木系精华,便将这佛珠搁在了一旁,又把玩起了那小叶紫檀的佛珠。 宋氏吩咐完下人事物,转眼一瞧,只以为她只爱那莲花佛珠,心道这孩子心性不同旁人,倒是专一,日后莫要为此吃苦才好。 谢嬷嬷道:“或许是姑娘知道这是救她的恩人所送,这才如此喜欢。”望着宋氏疑惑的眼神,谢嬷嬷接着道:“那日救下三姑娘的人,就是皇长孙殿下,当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您身体还没养好,奴婢就没细说。” 宋氏叹道:“我厌恶那太子徇私做事,痛恨李家,对这皇长孙却没什么恶感。说来,也实在是个惹人怜惜的孩子。正儿八经的嫡出皇长孙,本该就是皇太孙的,偏因当年出生的时辰不好,太后、皇后接着病逝,太子妃又难产而亡,这孩子成了孤煞克星,再加上天生体弱,这便成了弃子。太子妃去后,连他的母族也从不管他。” 谢嬷嬷道:“这也是,当日我见这长孙殿下,俊秀如竹,聪慧敏捷,却身子颇为羸弱单薄。” 宋氏道:“他救了蓁姐儿,来日若见了他,必是要好好答谢一番的。” 薛令蓁静静地听着自己母亲和谢嬷嬷说着宫闱秘事,才知那日救了自己的小少年是皇长孙,也正是自己手中佛珠的原主人。心中便不觉有一丝复杂。若当日自己没有异能爆发的异象,便也会被当成是克星,再加上是个女儿身,内宅中的日子便又要艰难许多。 生父薛林如今虽疼爱她,却不过是看重自己这祥瑞日后给他带来的好处。而生母宋氏仍有母女情分,但更重视的是将她当作保全宋家和薛令芳的利器,至于那重生来的胞姐有几分真心,也有几分利用,至于别人就更是不如。细细一想,心中倒觉得有些酸涩,莫名觉得落寞。她对薛令芳确实有些羡慕,宋氏爱她不为其他,只是一腔纯粹的母爱。 前世她因异能被人护着,一直到十七岁身死,都当作器物一般被人利用,人们只将她看作是自己保命的手段。而今世初来宋氏腹中之时,得宋氏爱护几月,她便念她的情,宁愿异能暴·动也救了她与其兄长一命,只是她所期盼的真心全意到底没能留住。 薛令蓁暗道自己怎就矫情起来了,蓦地想起那少年来,与康怡郡主那对姐弟对比起来,愈发便觉他是个难得的心善的好人,心道自己给了他一缕异能调养身体的生机,不过多久,身体就可逐渐强健起来,日后也必然好过许多。唇角不禁带了丝笑意出来。 薛令芳从园子里过来,手中捧着五六株桃花,插在了宋氏房中的美人瓶里。 桃花上还沾着些露珠儿,带来微微的香气,薛令蓁心情愉快,抱起了佛珠专心提升异能。 薛令芳暗道自己没料错,这妹妹果真是喜爱那花木之物,今日采了些桃花,便这般高兴,日后还是要在园子里多种些花木草植来。 “这些事情交给下人便是,你还自己亲自动手?”宋氏嗔怪道。 薛令芳摇摇头,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这几月怎在府中遇到了陆轩雍?” 宋氏道:“雍哥儿考完了会试,却因没了经验落了榜,独自留在京城筹备三年后的会试,正想向你父亲请教学问。” 什么请教学问,只是去巴结罢了。薛令芳淡淡应了声,命双喜从外叫进来两个小丫头,梳着齐整的头,模样清秀,皆是一身素绿的比甲,进屋后,便利索地向宋氏和薛令芳行礼。 “妹妹虽还小,这身边的大丫头也该挑起来了。雪松、雪桐这姐妹俩是我从侯府发卖的家生子中挑出的,会些拳脚功夫。由她们跟着,我也放心。” 宋氏揽过她:“你想的周到,我正不放心从人牙子那里买人。那这两个丫头就先在丹枫院的下房住下,我让谢嬷嬷再□□一些时日,待蓁姐儿大了些,便放到她房中当大丫鬟。” 见谢嬷嬷领了雪松、雪桐姐妹俩下去,房中除了尚不会说话的薛令蓁,就没了旁人,薛令芳思量再三,方郑重地望向宋氏:“母亲,您打算怎么对付梁姨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