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现得并不十分积极，也不激动，在别人看来，反倒有种处变不惊的沉稳气度。

没有人看出他内心的一丝彷徨。

从九年前突然分化成beta的那天起，仿佛就注定了韩炽这辈子庸碌甚至枯燥的一生，也是从那天起，他失去了以他为傲的亲人，失去了规划好的灿烂人生。

也失去了青涩少年时期的恋人。

恋人……？

时间相隔太久，或许恋人什么的，也不过是韩炽一厢情愿的臆想。

那般光彩夺目的人当初怎么可能喜欢自己？

一定是错觉。

一旦忆起往事，韩炽总是抑制不住去寻那人的身影，企图通过他现在的样子印证当初那个小豆芽存在过的痕迹。

哪怕仅有一星半点，然而差别实在太大，每次都失望而归。

眼眸凝视着那人清冷贵气的身姿，韩炽眼中的光亮不由地暗下来。

……

长满翠绿青草的河堤旁，站着两个身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一高一矮。

“小鹤，你都十七岁了，怎么还跟个豆芽菜似的？”整整比少年林旬鹤高了一个半头的少年韩炽挺直脊背，手从少年柔软的头发抚过，比划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旋即眉峰一跳，痞痞地勾起嘴角。

“你居然才到我的胸口，好矮，你要多吃点东西才能长高知道不，唉，你太挑食了。”

林旬鹤最是在意自己的身高，尤其在十五岁就长到185的韩炽面前，更觉气恼。

可谁让自己不管补钙还是运动，就是长不高。每每提起这事，他就会气得脸鼓起来，愤愤地扭过头。

愈是这副气鼓鼓的模样，愈是可爱。

韩炽心里跟小猫爪子抓似的，忍不住用大手盖住少年的柔软头发，使劲地揉了揉。

而后，稍微俯下身，凑近少年白净的侧脸，明知故问地说：“怎么？生气了？”

林旬鹤灵动的眼尾斜挑过来，一瞧见这张痞里痞气的笑脸，又冷哼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一副不想搭理的傲娇样子。

说他不想搭理韩炽吧，可他又不走，就这样扭着雪白的脖颈生闷气，实在叫人，心痒难耐。

于是，韩炽眼神一暗，一时没把持住地掐了下林旬鹤的滑嫩脸蛋，又捧着他的小脸把人转过来。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现在虽然是棵小豆芽，以后分化了起码也是棵精致的小豆芽，到时候啊，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追求你。”不知怎么回事，韩炽的语气有点酸酸的，“所以矮一点也没关系，omega大多都不会太高，小小的抱在怀里多可爱啊。”

只要稍稍前进一步，他就能把这棵可爱的小豆芽拥进怀里了。

韩炽脚步略微上前，攥紧手又松开，改为克制地搭在小豆芽的纤瘦肩膀上，深深叹了口气：“唉……但是omega都要生好多孩子，太辛苦了，你这样的小身板受得了吗？”

听着这话，林旬鹤刷子般的长睫一颤，捏紧手心，顿时露出慌乱可怜的小表情。

韩炽心上又是一软，望着那两片咬住摩擦的软唇暗了眸色，稍微稳住神，才故作大方体谅地说：“那这样吧，我十有八|九是alpha，到时候我娶你就是了。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生太多孩子……”

见林旬鹤不反驳却紧张咬唇的样子，韩炽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拉长声音：“嗯……那就要四五个吧，你说怎么样？”

林旬鹤刷一下抬起头，像是被这番话吓着了，睁着蒙了层水雾的汪汪大眼睛，脸颊上泛起恼羞的红晕，紧咬下唇，一言不发。

突然，“啪——”，一滴惊羞而起的眼泪潸然而下。

“诶！你怎么哭了！”韩炽吓了一跳，一着急，刚才的分寸克制也没了，手忙脚乱地把人抱进怀里。

这下当真拥住了面前可爱的小豆芽，好软，好小，比想象中的触感还要美好千百倍。

韩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别哭啊，别怕别怕，我逗你的啦，不会生四五个那么多，那也太辛苦了。我们要两个孩子就可以了，一个alpha，一个omega，长得像你最好，又漂亮又可爱，讨人喜欢……”韩炽拍着小豆芽一抽一抽的单薄后背，说着张口胡来却真心期盼过的安慰话语。

过了会儿，林旬鹤的小肩膀不怎么抖了，韩炽却还舍不得放开。但不远处有路人走了过来，只好遗憾地松开怀抱。

不过没料到的是，这时林旬鹤却紧紧拽住了韩炽后背的衣襟。

他把脸埋在韩炽的胸口蹭了蹭，又堪称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

是错觉吗？

韩炽目色一凝，陡然从刺疼的欣喜中回过神。

时隔多年，他已然无法肯定当时誓言般话语的真实性，那时脑中炸开久久难以平息的喜悦，也早已消散不见踪影。

现在的他想起来，只觉那时畅想未来的自己荒唐而可笑。

alpha？

omega？

苦涩再次溢满胸腔，韩炽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那次大放厥词之后，他并没有分化成强大的alpha，那个人也没有如预料中分化成柔弱的omega。

令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的是，原来那人才是alpha。

s级alpha，何等强大而耀眼。

一如现在，是他韩炽永远也无法触及的遥远星光。

而曾经的那个小豆芽，只是短暂出现在他平凡世界里的，一道稍纵即逝的彩虹罢了。

“韩哥？韩哥？”

沉思之中，忽然一道女声从耳边响起，韩炽被往事纠缠的思绪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身旁的声音很熟悉，出自相处很久的同事余菲。

“有什么事……”

韩炽礼貌回应，陡然一愣，目光和声音都一同凝固了。

他愣愣地对上那双直接而坦然射过来的目光，宛如利刃直击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