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ICU躺了多久,一觉醒来世界翻天地覆,孟昭走了之后很久很久他才知道,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家里所有人都去找她谈过话。
没人告诉他,他们到底跟孟昭说了什么。
钟颜仅仅是他相识多年的朋友而已,不是女友,不是未婚妻,外人传他们好事将近,他每次都当笑话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连她也去找孟昭,劝她离开谢长昼。
孟昭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去:“那不重要。”
夕光下,他的小姑娘平静地望着他,一双眼黑白分明,清清冷冷的:“这个花园不是非得我做,如果你只是想借机羞辱我,可以直说。要是骂我能让你消气,我听着,但是你不能打我,打人犯法。”
谢长昼忽然感到心慌,沉声:“我没想羞辱你。”
“我确实什么都不行,写不好论文,完不成展示,也做不好设计。”但孟昭好像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思绪不知道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哪里去,嗫嚅着,眼尾又开始泛红,“对不起,徐老师会让其他人来的。”
她说着,退后半步,飞快地向他鞠了个躬。
然后转身看也不看,仓皇地逃走了。
谢长昼一急,想起身追,忘了怎么操纵轮椅,沉声叫她:“孟昭!”
“孟……”
大门迅速拉开又关上,“砰”地一声,只在原地卷起一阵风。
-
十一月,还没到北京最冷的时候,但入夜之后,温度依然陡降。
一路上薄雾悬浮,天空倒是很蓝,城市灯火璀璨,连绵的灯火宛如漂在半空。
孟昭抱着手走出去一段路,有点茫然。
不知道该去哪。
父亲去世之后,她就没有家了。
谢长昼带给她的,从始至终就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在街边鬼魂一般游荡,走到东直门,接到赵桑桑的电话:“昭昭,你回来啦!”
那头听起来很热闹,孟昭被感染,吸吸鼻子:“嗯。”
赵桑桑像只小麻雀:“今天降温了,出来吃火锅呀,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去五道口地铁站等你!”
孟昭意外:“现在?”
赵桑桑:“对呀对呀!”
孟昭语气平和:“今天我不去啦,选修课作业还没写完呢,想快点回去写作业。”
赵桑桑:“你吃完回去再写嘛。”
孟昭摇头:“明早要交了。”
“那好吧,等你结课。”赵桑桑颇为遗憾,顿了顿,又突然想到,“对了,我披萨凑单买多了,放你桌子上了,你记得热一热再吃呀。”
孟昭微怔:“啊……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常年不回宿舍的赵桑桑,突然回去了。
但是,被她这么一通聊下来,孟昭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开。
她沉默地上地铁,站在人群中,听见隧道里呼啸的回音。
突然觉得——
其实也没什么。
反正都过去了。
她跟谢长昼所有的缘分,早在四年前就到头了。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她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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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桑桑觉得自己最近走运。
先是未婚夫项目中标,给她买了一个她心仪很久的包包;接着是从不召见她的谢二公子,纡尊降贵请她上门。
屋内暖气盈盈,落地窗外粉色连片,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客厅里安安静静,赵桑桑低着头把玩自己包上粉白色的皮革小马,等没几分钟,身后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赵桑桑。”
她悠哉地转过去。
谢长昼最近总是被人推着出现,他穿柔软妥帖的家居服,米色衬衫,灰色长裤,嘴唇色泽淡红,有点病气,依旧压不住身上骄矜高傲的气场。
早在赵桑桑挺小的时候,她哥和谢长昼就凑在一块玩,不带她。
以至于她长大之后,还觉得这票凑在一起的男生邪里邪气,都不是好东西。
她乖巧笑笑:“好久不见,长昼哥。”
谢长昼语气平淡:“嗯。”
他没多说什么,轮椅停在她面前,目光一偏,落在茶几上。
——那里放着一张黑卡。
她微怔,立马懂了,指天发誓:“我明白,长昼哥,拿了这张卡,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为了不污染你的血统,一回广州,我就立马在祖宗跟前磕头,跟赵辞树那狗东西割席!”
谢长昼头都没抬:“说了要给你吗?”
“真是的。”赵桑桑娇声,“那你叫人家来,给人家看卡,又不给人家,是想干嘛啦。”
谢长昼眼皮一撩:“我给谁的,你心里没数?”
空气中静默几秒。
赵桑桑嫌弃极了:“你这样给她,昭昭不会要的。”
“我送她项目,她也没要。”
“你有病吧,我要是她,看见你来北京了,恨不得当夜扛着火车逃离首都。还给你修花园?我走之前把你家都炸了。”
他想了想,觉得也对:“嗯,她现在犟得像头牛。”
“你少PUA人家,我们昭昭好得很,你才倔得像驴。”赵桑桑翻个白眼,“那你当时分手的时候,干什么要骂昭昭嘛。”
其实她并不知道孟昭和谢长昼分手的时候,有没有被骂。
但她跟孟昭做了很多年朋友,比起谢长昼这种阴晴不定的性子,更了解小闺蜜的秉性。后来孟昭对于分手的过程讳莫如深,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肯定是被骂了。
谢长昼这个人,骂人一直好凶好凶的。
“怪了。”谢长昼冷笑一声,“你怎么不问问她,分手时,怎么骂我。”
那话狠绝到不像孟昭能说出来的,是个人都不爱听。
四年了。
他现在想起,还想砸东西。
“那也不可能是女孩子的错嘛。”反正赵桑桑就觉得孟昭不会错,“四年了你都没来找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干吗突然想到要来给她送钱?”
谢长昼闭了闭眼:“算了,你走吧。”
赵桑桑心碎:“怎么这样呀,对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谢长昼:“卡拿走。”
赵桑桑立刻笑开:“谢谢长昼哥!下次半夜点披萨这种事,还找我呀!”
“点披萨。”谢长昼哭笑不得,无语望天,“我没让你给她点披萨。”
“她生日是十二月初。”他停顿一下,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无奈,又有点动容,“你倒是,好歹也带她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