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钱来打发我?”
“在你看来,我一定是很需要这笔钱吧。”
“这算什么?补偿我没有父亲的那些年?”他轻笑,眼底却很冷淡,这会儿,甚至连丝怒意都瞧不见,“还是你觉得多少的数字可以平息这件事?或是回溯?”
猛地,初星眠像是被冷水激了一身。
两人之间那层似有若无的透明窗户纸像是被周晁嘉粗暴的捅开,没留一丝余地,甚至将血淋淋的事实生硬地摊开到她的眼前。
她以为他多少会婉转点。
人和人之间,讲话不都是很客气的吗。
周晁嘉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视线歪都没歪一下。
哪怕是初星眠神经再大条,这会儿也知道情况被她搞砸,继续再待下去只会徒增厌恶。
她下意识低垂视线,盯着自己鞋面薄薄的一层灰,在挪动和等一会儿再挪动脚步之间做了个小小的挣扎。
“我从没有想过用钱去弥补你失去父亲的十几年。”亲人怎么可以用金钱来衡量,这是无法衡量的,她当然清楚。只是她不过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好心办成坏事。
她恐怕是把周晁嘉给彻底得罪了。
呼口气,初星眠哽住喉咙里的酸涩,扭过头就转身离开。她性格其实并不骄矜,粗茶淡饭的生活也过了许多年,初星眠骨子里就不会是骄矜做作的人,只是在这样的时刻,她也想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到底是脸皮薄。
小姑娘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连脚崴了崴都没停顿。周晁嘉视线低垂,他心不在焉地擦着头发,过了会儿,直听见那道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才关上门。
补偿什么的,对他来说没意义,他也不需要。
“没看出来,你这么不会怜香惜玉。”女生倚着墙,手指间缠绕着头发在打转,“她就是初茂平的女儿吧?长得倒是挺好看。”
初茂平和周家的事当年可轰动呢,风言风语传了好一阵,还有不少人说周围山真正的死因是因为葛红,但闲话毕竟是闲话,没有证据就算不作数,最后还是初茂平一家出面表达感谢和愧疚才平息。不过有些内幕消息,周家的几辈人哪个不清楚不晓得,对初茂平这个名字听得耳朵都要起老茧,只是对初茂平的女儿确实是没有深入了解太多。
周易安也是第一次和初星眠撞了个面。
周晁嘉转身回房间,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盖过章的证明纸,撇给周易安:“你要的东西,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堂哥,咱就是说。”周易安备受打击地接过来,“你赶客的话可不可以婉转点,意思意思假装留我吃个饭也行啊。”
周晁嘉径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留你吃饭这样的话,我说了你信么?”
周易安干巴巴地憋着嘴:“不信。”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保释二伯母?”换了个话题,周易安说,“听说二伯母在拘留所闹着要见外公外婆,折腾了好几天了。”
葛红因寻衅滋事扰乱社会公共治安被拘留的事情,周家人都不意外。只是他们都很好奇,周晁嘉什么时候会去管?
周家人对葛红的感情不深,一是葛红不常和周家人走动,二来也是跟周晁嘉有点关系。
葛红是周围山的第二任妻子,是周晁嘉的继母。她因为身体原因怀不了孕,对周晁嘉一直视如己出。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周晁嘉端起茶杯抿了口,回到桌案前继续工作。研究生的课程说多也不多,但大大小小的报告总是一堆。
“外婆催我过来问的嘛,不然你以为我会关心哦。”周易安整理了背带包,临走前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含糊不清道:“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楚漫回国了。她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说联系你联系不上,我估计八成她这次回来是奔着你来的。”
当初楚漫追周晁嘉的时候,轰动到整个学校都知道,虽然到最后都只是楚漫的一厢情愿。可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学校贴吧里还时不时有人挖坟顶贴,还有校友在贴吧里磕楚漫和周晁嘉这对已经BE了几百年的cp,足以证明当年这两个人的知名度。
周晁嘉没搭理,仿佛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是谁。
周易安便自讨没趣地闭上嘴。
—
初星眠跑出研究生宿舍楼十米远,半晌才琢磨透彻。她生日宴的时候,葛红阿姨就是因为跑过来要钱才被初茂平轰走的。作为当时帮了忙的周晁嘉,他怎么可能前脚带着警察摆平了局面,转身就接受自己的这笔钱。
初星眠深深叹口气,呼吸间闷热。
难怪周晁嘉刚才会冷嘲热讽的,她分明……分明就是变相在拿钱羞辱他啊!
电话适时地响起。
初星眠瞥了眼许灿灿的名字,接通。
“什么时候回来上课?”许灿灿问她,“过来的时候帮我带瓶水,中午出门着急忘买了。”
初星眠闷闷不乐:“正准备过去。”
“怎么了这是?”许灿灿立刻听出了她语调里的不对劲,“补偿计划不成功?”
长叹一口气,初星眠说:“别提了。”
她把前因后果讲给了许灿灿听,一边又朝着超市的门口走过去,正午阳光充足,晒得地面发亮,初星眠眯起眼,想拿最近的那瓶水。
手刚碰到瓶身,就感觉温热的气息贴着她的面颊过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好巧不巧地将她碰到的水瓶拿走。初星眠下意识扬起下颌。
对方穿着白色短袖,外面松松垮垮地套了件黄底紫字的球衣,上面的数字写着16。他另只手拖着篮球,细碎的发丝布满了潮湿的汗渍。
男生也瞥了她一眼,清秀的眼尾抬了抬,“不好意思,横刀夺爱了啊。”随后,他很快就转身离开。
独留初星眠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什么跟什么啊,拿瓶水而已。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啦。”许灿灿压低声音嘀咕道,“怎么半天没声?”
初星眠回过神:“嗯?刚才在给你买水。”
许灿灿:“你这样直接塞钞票的方式太直接,而且确实比较侮辱人,虽然我仅代表本人自己是不介意被这样的侮辱,咳咳,开个玩笑。要我说啊,你不如换个方式。”
“教教我!许老师!”
补偿周晁嘉这件事就仿佛已经成了初星眠心里的一根刺,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寝食难安,如鲠在喉。
许灿灿:“细水长流,铁杵也给他磨成针。”
初星眠:“这两个词是一个意思吗。”
许灿灿:“你管是不是一个意思,反正就是表达你的善意,把他们家人当成自己家里人对待,再给予他家庭般的温暖,能弥补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