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浮白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物,咬了咬唇,终是递给了他。
路修远瞥了眼,那是块并不特别的石头,打磨的极其细致,但还是能看出技艺生疏,只堪堪磨成了个不甚饱满的心形。
他蹙了蹙眉。
“这是何物?”
似是怕他嫌弃,苏浮白忙解释道:“这是我亲手打磨的……闭关之时打磨了几十日,这才成形,想、想着赠与你。不值什么……只是我的一片心意。”
如今他们都已是修真者,哪里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打磨什么。更何况是苏浮白向来不学无术,哪里肯在这些上面用心思。
竟然都为他破了例。
他先前瞥见对方手上有伤,怕也是为了这个。
路修远稍有所触动,却仍讥笑:“师叔果然有闲情逸致,竟还有心思做这些。”
苏浮白的一张脸慢慢变白,手指拧在一处,小声说:“我不是……”
他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
“我只是想送你些什么,不是我爹留下的那些,而是我的,我亲手做的……”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出口,终是彻底触了路修远逆鳞。
他这般资质,连掌门都亲口称赞为不可多得的奇才,却还需要日日辛勤修炼方能有所进益处。若不是师尊点化,他仍是那下界任人揉搓欺打的一团烂泥,烂到骨子里。
而苏浮白有什么?
苏浮白凭什么!
不过是仗着有爹、有那么一个好爹!
——他与当年那些欺侮他的达官贵人之子,那些逼着他与狗抢食取乐的垃圾,又有何区别!
昔日的腌臜事态全都重新浮上心头,路修远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过是仗着他、没有那么一个爹!
“谁要你这劳什子,”路修远猛地将那小小一颗石头拿起来,向墙角砸去。他冷声道,“滚出去!”
眼见着那心意咕噜噜滚至墙角,沾满灰尘,苏浮白终于落下泪来。他痴痴望了眼前人半天,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门去。
云归真人正站在院里,眼见着小师弟失魂落魄从里面走出,不觉蹙眉。
小师弟似是伤心至极,也未看他,只缓慢向前行去。
苏浮白实在太伤心了,伤心到脚步沉重。
那可是他一片心意!
系统忍不住道:“……别演了,这东西明明都是我做的,而且你都不知道送了几个人了!”
前男友们人手一个,海鲜市场都不带你这么搞批发的。
还有那手,别以为它没看见——就是苏浮白太细皮嫩肉,自己剥瓜子时给伤着了!
苏浮白倒也不心虚,“物尽其用嘛。”
他虽然家里有点儿背景,也是个大户,可想想要给渣攻这么一趟趟送东西,怎么想怎么有点心疼。
还是这种东西好,又便宜又能冲业绩。
毕竟再过个几百年,路修远就会为了救云归而哄骗他亲手挖出仙骨。那是原书中的苏浮白得到的仅有的一点温存。为了教他心甘情愿动手,路修远甚至不惜掩下自己对他的反感,虚情假意地与他扮作一对有情人。
书中的苏浮白当真以为可再续前缘。他怀着忐忑欣喜的心披上红衣,与路修远并肩进入洞房。
但洞房里,等待他的是路修远从不离身的灵剑。
那时的苏浮白太过病弱不堪,这一次取骨不仅只拿走了那根仙骨,还直接拿走了他的命。
他到底只是个配角,其存在不过是为了给主角攻受的狗血感情线增加些波澜。在他死后,主角受会有些许悔恨,会怀疑弟子用心,会不见路修远,甚至要将其逐出师门。而路修远将再度痴痴追赶,不断靠近,表达着自己为他疯狂为他可以牺牲所有人的决心——
这是三观与三观的巨大冲突,会成为全文的高-潮剧情。阴狠攻,正直受,两个孑然不同的灵魂在碰撞中不自觉靠近,不受控制地被对方吸引,终于在日渐一日的挣扎中选择背弃了自己的原则,背德地、不顾一切地拥抱对方——
这是什么样感人至深的爱情。
没人还会想起苏浮白。他这个人,没了灵药,没了仙器,没了修为,没了脸面。最后唯独具有一点用处的仙骨,终于也是为着路修远献出来了,榨干了他仅存的剩余价值。
他这个工具人,也算是物尽其用,最终只有云归为小师弟收敛了残存尸骨。
……
苏浮白感觉不值。
所以他给的那个石头上,连道多余的阵法都没刻。天知道他送给各位前男友时,还是会用点心,多少让石头有点作用的。依靠系统给他点满的炼器技能,咋说也能算是个上品灵器。
到了路修远这儿……
哦,那就单纯是块凑数用的石头。
就这,路修远还不要。
苏浮白惋惜:“他真没眼光。”
好歹倒是让他把这个业绩算上啊。
系统:“……”
他们所不知的是,在室内重归寂静之后,有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墙角,纤白如玉的手伸下去,缓慢地在墙角摸索。
他终于摸索到了那一颗石头,慢慢将其握在掌心。
倘若路修远修为足够,或许会惊诧地发现,有外人出现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且那人拥有着标志性的银发白睫,在月光下皎洁如流动的软银。
他摸了摸腰间小小的金铃铛。那铃铛里用来发出声响的,也是那么一颗不甚圆润、甚至有些许粗糙的心形石头。
里头的小纸人被放出来,尚且绑着一道道红绳,歪歪扭扭支着两条不甚牢固的腿,站在他肩膀上。
它用画上去的两只黑黢黢的眼睛,和主人一起将摆在眼前的两颗石头仔细比对。
一样的棱角,一样的弧度——唯一有区别的,只是上头残留的阵法痕迹。
少年垂着头,微微抿着嘴,嘴角忽的缓慢提起。
“找到了。”
小纸人轻微颤动了下。
“把他带回来,然后——关进笼子里。”
他点了点小纸人,纸人就从他肩膀上跳下来,晃晃悠悠趁着月色乘风飘去。
他的眉眼纯稚,这般抿唇笑起来时,甚至还勾出了小小一个酒窝。
“关起来,就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