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注意到旁边阳台传来细碎动静,林杳几乎是立刻,直起身体,一把捞起桌上的手机,把免提关上。
但显然还是慢了一步。
手机被她握在掌心,因为常年音量开到最大,哪怕关了免提,林杳依旧隐约可以听见,电话那头的于曼遥仍一直在说话。
——“不是吧我草!越想越像是那么回事儿啊!这不然你别追了吧,追个性冷淡,就算真追到手了你也不 \"幸\"福啊!”
“......”
林杳机械性地抬了抬眼。
几米开外的隔壁阳台,光线昏暗,江子声靠在栏板上,双臂懒懒地搭在上面。
大概是刚洗完澡出来,他额发略湿,黑发凌乱得盖过眉骨。款式简单的深色长袖家居服,套了件同色风衣,更显清瘦挺拔。
男人下颚微扬,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审视。
林杳心里猛地一跳,垂在身侧的手指盲摸几下屏幕,直接掐断了通话。
“......晚上好啊弟弟。”一阵心虚过后,林杳强装镇定,用一副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同他寒暄,“这么晚了还没睡?”
江子声扯了扯嘴角:“本来打算睡了,这不是刚好听见有人在造谣——”
果然听到了。林杳太阳穴突突地,连忙打断他,抢话三连:“哪有,怎么会,你听错了。”
“哦。”江子声面无表情,明显的不相信。
没想到尴尬的场面会出现两次,林杳脑子很木,这会儿才接上信号。她刚准备胡说八道几句糊弄过去,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
伴随着来电铃声响起。
耳边也飘进男人的一声轻嗤。
调子模糊,嗓音低沉而冷,像是嘲讽。
“......”
虽然能猜到眼下会打过来的人是谁,林杳还是抱着侥幸心理,不着痕迹地动了下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结果并无意外。
——于曼遥。
在看清这个名字的同时,林杳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地摁掉了来电。
江子声漠然地瞥了她一眼。
“我刚是在和朋友讨论一部剧里的男主呢。”林杳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早已经炉火纯青,“就疼痛文学翻拍成的一部青春偶像剧。”
江子声没回话。
也懒得管他信不信,林杳反正说得煞有其事,一板一眼地继续胡扯:“那男主性格孤僻,女主都热情主动表白好几次了,他还是爱答不理,所以我朋友才怀疑他性冷淡。”
“......”
最后,林杳琢磨着应该差不多了,总结道:“虽然那男主不行,但我知道,你肯定是行的。”
“你怎么知道我肯定行?”全程面不改色地听完了她的胡言乱语,江子声的眼神很平静,淡淡反问,“万一我就是不行呢?”
林杳一时间没跟上:“?”
“指桑骂槐倒也不必。”江子声语气嘲弄,“说了不喜欢你,就不会喜欢你,别白费心思了。”
当场被人戳穿小心思,林杳也不尴尬,伸手拢紧了身上的外套。她把手机扔到桌上,往前走了两步,和江子声面对面。
两双眼睛对上。
有那么一瞬间,夜风好似变得温柔。他们分别站在各自的阳台,四周很暗,只有卧室里溢出来的零星光源,直直地折射过来。
在这些几近缥缈虚无的光线下,男人的那一双眼睛比夜晚还要漆黑几分。深邃。湿润、纯粹而又意味不明。以至于林杳能清楚地看见,他眼底倒影的全是她。
这仿佛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声对峙。
半晌。
林杳率先打破了这样的沉默纠葛。
一阵风吹拂而过,几缕长发被扬至空中,融入黑夜,教人分辨不清。她手撑在扶墙上,踮起脚、探过身,果断而又缓慢地凑近他。
江子声表情和姿势没变,没躲开,也没迎上。
“你真的不喜欢我?”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双漆眸,林杳弯了弯唇角,意味深长,“我怎么觉得,弟弟你好像......挺喜欢我的呢。嗯?”
“......”
江子声下颚倏地收紧。
女人笑得很温柔,却像是比这冬日的晚风还张扬几分,细细密密,带着笑,轻轻地。语调缠绵,尾音悱恻,在不动声色中勾着人。
有人的呼吸在须臾间乱了几拍。
江子声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冷笑了声:“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姐姐。林杳眉眼含笑,颇为受用:“什么什么意思?”
江子声没说话了。
他往后仰头拉开了些距离,动作进行到一半,又顿了下,似是后悔了,在下一刻重新凑近。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叠,近在咫尺。
他的五官放大,身为一个男人,睫毛浓密得让女生羡慕嫉妒。
两人的眼睫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很快分离,快到宛若是个幻觉。
林杳却知道不是。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眼皮处传来的微痒感,哪怕这感觉稍纵即逝。
晚间温度极低,夜幕笼罩,两人靠得近,感官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温而湿的气息喷洒在对方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暧昧。
又显得对峙分明。
江子声的目光懒洋洋地、缓缓地掠过她的脸,一寸一寸,分明不带任何侵略性,甚至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意味,林杳却破天荒地感到有些懵。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视线才重新对上她的眼睛。
林杳听见他冷冷的声音。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少做点不切实际的梦。”
“......”
-
或许是拜这句话所赐,这一晚,林杳还真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
闹钟响起的时候,梦里那个丧尸正疯狂追赶着她,林杳一边跑,边随手抓东西往后扔,企图靠一些轻飘飘的锅碗瓢盆砸死它,无果。
眼看着就快要被追上——
......
林杳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来,困意全无,一身冷汗。
什么玩意儿啊。
脑子里浮现出那张死白死白的丧尸脸,林杳不自觉地感到好笑。
多大的仇啊。
至于到梦里来追杀她?
放空了会思绪,林杳翻身下床,去浴室洗漱。
才刚走到洗手间,她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了件事。
——那个下几百万大订单的客户好像说过,今天会叫人过来看一眼工作室。
都说搞艺术的作风狂野不羁,比较不修边幅。服装设计师这一职业也算半个艺术家,对于这一点,林杳深以为然,并和他们共通。
有时候灵感来了,画起设计稿来废寝忘食,再或者灵感枯竭,却还得硬着头皮赶定制订单,心情烦躁,废稿一扔就是一地。
所以,哪怕每隔一天就会有阿姨上门打扫,工作室依然乱得不行。
“......”
林杳沉默了片刻,转身折回卧室,拿上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你到工作室了没?如果到了的话,辛苦你收拾一下地上的废纸。】
助理回复得很快。
林杳刚把手机放到洗手台上,拿起电动牙刷,就听见两声震动。
她解锁扫了一眼。
【助理:嗯嗯,好的杳姐,没问题。】
【助理:是前两天那位大客户的朋友等会要来参观工作室嘛?】
林杳没急着回消息,挤了一小坨牙膏到软毛上,旋上盖子,把牙刷调整好档位塞进嘴里,这才重新捞过手机。随意地在屏幕上敲了个字发送:【对。】
助理干劲十足:【好!!!我保证让工作室变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这词语用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工作室的环境有多脏乱差。林杳失笑:【焕然一新不至于,能看得过去就行了。】
助理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