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春门外,跪着一个人。那人腰背挺直,跪的端正笔挺,刚才同徐令姜说话的人,似乎就是他。
“大胆!官家面前……”
赵承贞抬手打断大监的话,问:“何人在那里?”
“殿前司李慕载见过官家。”
赵承贞怔了下,问:“慕载?!可是‘载慕载瞻兮愿锡亨昌’(1)中的慕载?”
“是。”
“好名字。”赵承贞如是说,说完之后,又问:“你刚才说,你愿请缨一战?”
李慕载:“是,臣愿请缨一战。”
徐令姜愣住了,不可思议看向李慕载:“李公子,你——”
“因为徐令姜?”赵承贞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李慕载跪的笔直:“因为一句诗。”
赵承贞神色微顿,就听李慕载一字一句道:“十四万人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这话一出,赵承贞脸色瞬间变了。
李慕载念的这两句,是出自后蜀花蕊夫人《述亡国诗》中,这两句意在讽刺,蜀国将士不战而降,丧权辱国之举。
如今他们此举,与这些人又有何异呢?
虽然鞑靼人说,只要徐令姜肯嫁过去,他们便休兵和谈,可他们当真会休兵和谈吗?!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未必。
鞑靼人生性狡诈,且背信弃义已是常态,但主和派还是力谏,要将徐令姜嫁过去,目的不过是想借徐令姜一个弱女子,暂时躲避战乱而已。
可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
这次,鞑靼人要徐令姜,他们立刻拱手奉上,日后,他们要公主,要岁币,要割地赔款,他们是不是还得如此?!
赵承贞陡然生出无限勇气来,他宽袖一甩,高声吩咐:“来人,传宣平和叶知秋,即刻入宫。”
大监为难道:“官家,叶大公子前日刚被叶大人用了家法,如今还下不来床。”
“那就传宣平来。”
大监忙命人去了。
赵承贞转身,大步朝前走,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下,回身指向李慕载:“你一同来。”
李慕载立刻起身跟上。
见赵承贞一行人走远了,毓芳姑姑这才起身过来,扶起徐令姜:“姑娘,先回去吧。”
徐令姜点点头,见李慕载随他们拐过宫门后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跟着毓芳姑姑回了皇后宫中。
第二天早朝时,还没等主和派再力谏时,赵承贞直接跃过门下省,当庭宣了圣旨,点了宣平宣老将军,和殿前司虞侯李慕载,二人率军前往边关对抗鞑靼。
这圣旨一出,举朝局哗然。
有老臣反应过来,跪道:“官家……”
“尔等不必再多言,朕心意已决,与其割肉喂狼,朕宁可奋力一搏。”
赵承贞性情温润,自登基以来,一直广开言路,善于纳谏,这还是第一次这般独断专行,众臣还没反应过来时,大监已高喊着:“散朝。”
等众臣再看去,赵承贞人已去了。
众臣一时议论纷纷。
宣将军都是即将解甲归田的老将了,让他上战场,合适吗?!
还有那个李慕载,殿前司里就没听说过这号人,这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众臣议论着朝外走,叶筠若有所思走在最末端,待要下台阶时,他又突然转过身,改变方向,去求见赵承贞了。
赵承贞听完他的来意,没有半分犹豫,便拒绝了:“不必了,此次作战的人选朕已定下了,就让知秋在府里好生休养吧。”
“官家,犬子毕竟在凉州待了数年,他对那里地形极为熟悉,又与鞑靼人打了数年交道,熟知鞑靼人的作战方式,若让他随军,他定然能帮上不少忙。”
“朕也知道,知秋是最好的人选,可如今,叶爱卿下不来床,如何能忍受得了路途颠簸?”
叶筠急急道:“官家……”
“朕知道,你们父子忠心,但贵妃多次同朕说,知秋是进士出身,让朕给他分些为人做的事,别让他一直在外作战。正好,前段时间,兵部左侍郎告老还乡了,待知秋养好伤之后,便让他去兵部吧。”
叶筠一听这话,顿时面色惨白。
他还想再说,可见赵承贞神色淡淡,一副‘朕还有公务忙’的模样,只得躬身退下了。
到了殿外,暖阳猛地扑过来,叶筠却只觉手脚冰凉。
官家宠爱叶贵妃,爱屋及乌对叶知秋也另眼相待,平日里提到叶知秋时,也多是长辈慈爱的语气,但今日,态度却冷淡了许多,这下,叶知秋怕是彻底失去圣心了。
叶筠神思恍惚时,一脚踏空,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