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拼图,是弥补——我们看着他,就好像大师兄还在我们身边!”
“大师兄不信吗?这可由不得大师兄不信——不然师兄可以自己去看看,看云蓼舞起剑来,究竟像谁!”
他拿出一枚留影灵石,啪一下放在桌上。灵石自动运起,投射出云蓼提剑而战洋洋洒洒的模样,而哪怕时隔百年,我也一眼就认出来那剑法是什么。
——九玄通幽剑法。
我哪怕已不能提剑,那剑法的灵魂也依旧残留在我心底深处。
半晌我才从震惊中回神,却是想: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云蓼?
把他作为我的影子来培养,这也太可笑了。
于是我真的笑了起来,我望着楚昭临笑问:“云蓼知道这一切吗?”
楚昭临沉默地与我对视,却是道:“云蓼还跟我说,楚师兄想要一场道侣大典。”
我瞬间噎了一下。而楚昭临神色不变,只望着我:
“大师兄想要什么我不会给?何况一场道侣大典。只是我要问一句,”
他猝然欺身上前,低头逼近我问:“——是与我结为道侣吗?还是与……南宫玉?”
我听到这两个名字就闭上了眼睛:“不要开玩笑了,仙尊。”
楚昭临闻言笑笑:“我知道云蓼八成是瞎说,但是万一不是呢?”
“万一不是,那么若是我,大师兄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要在重华办,在长安办,还是在别的哪里;要花还是要酒,要怎样的法器,要请哪些人……”
他凑得极近地一点点说着,而我因为羞惭而耳垂发烧。最终楚昭临看我神色,沉默一瞬,转而轻笑道:“……若是大师兄想要南宫玉,”
“也可以。”
“我这就带大师兄去见他。你们结为道侣,留下来——”
“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可以退让,”楚昭临咬着牙笑道,“我什么都可以退让!甚至我愿意就这么放手,成全你们两个!”
“荒唐!”我心中仿佛触电一般,终于忍不住出言怒斥,颤抖着道:
“楚昭临……你真是……荒唐透顶!”
楚昭临喘息着望着我,神色冷绝。而我闭上眼睛道:“你何必这么折辱我!”
楚昭临这才忽然一静:“折辱?”
我颤抖着笑道:“难道不是折辱?几次三番要我留下来也就罢了,竟还想出这种说辞!”
“我与你、或者与南宫玉结为道侣?你疯了吗楚昭临,你真要我就这样的姿态,这样被困在你们身边?”
我抬起手给他看手腕上的丝绢,还有取下来的鸿雁。
“你把我当什么?娈宠?”我轻声问,“你到底还知不知道,我是你们的大师兄——曾经!”
“你答应过让我走的,你还立了誓。”我望着他一字一句,“你怎么能……怎么能反过来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我因为深深的羞辱和卑惭而全身发抖。楚昭临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大师兄,我们怎么会把你当娈宠?我们是结为道侣!”
“位封仙尊的师弟,与已是个残废的师兄,结为道侣。”我几乎是惨淡地笑了笑,“楚昭临,你大可不必这么可怜我。”
“我知道我的样子有多难看。你非要我跟你走,无非是笃定我这样,自己一个人定然活不下去。”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没有那么脆弱。锦衣玉食我过得,餐风露宿我也能活。你是不是忘了我曾是个剑修?那些年我征战在荒山野地时,你还——”
“——你还在重华念经呢!”
我的呼吸粗重起来,笑道:“你想不出别的法子,竟然连道侣的路子都要试一试吗?”
“放手吧楚昭临,这样也太可笑了。你堂堂沧溟仙尊,何必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我拂袖转身背对着他,暖阁内一时寂寂无声,叫我格外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我还是把这些话说出来了,我心想。我一直强撑着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谁知最终我还是亲口承认,我面对他时的卑怯,我面对整个修仙界时的卑怯。
若说前世我还是因为骄傲而不愿低头,如今我连骄傲都显得可笑。我是怯懦的、卑微的,我不敢面对故人们的冷眼,因此宁愿苟延残喘,也不要回去摇尾乞食。
就让楚昭临看到这样的我吧,也并无所谓了。就让他看清真正的叶微,这样一无所有的叶微,和他以为的那个大师兄大相径庭。
我颤抖着呼吸着,背对着他不再转身,艰难地等待着他的震惊和奚落。
然而楚昭临只是哽咽着道:“大师兄。”
“你怎么……这么傻!”
“你怎么就不知道……”他颤抖着,一字一句、又痛彻心扉地道,
“——你怎么就不知道我们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