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羽展驱车打道回府发路上，越青喋喋不休，开启了人工弹幕模式。

“康二，你知道吗？人类对自己的大脑探究到一定程度后，生物科技突破了对大脑神经元突触的人工读取，成功绘制了大脑神经元链接图谱，为人脑记忆的共享与移植提供了理论支持。”

康羽展吐一口烟，手掌在青烟里挥了挥，像是要把越青的声音挥走。

“……DNA以变化莫测的核酸修饰片段的形式，控制着神经递质的调控方式。”越青没有放弃的意思，“不同的核酸修饰片段如同刻在基因里的密匙，直接影响记忆在人脑中的储存方式，即产生记忆时的思考方式。”

康羽展夹烟的手扶稳方向盘，面无表情。

“——抑或用更浅白的措辞来表达，这就是人格。”越青高谈阔论，“以上两者，是相同DNA个体可以进行记忆人格共享的科学发展基础。”

越青见康羽展还是不理人，于是愈发卖力起来。

“在生物脑中植入脑机，让机器贴合□□的神经元，宿主的人格便得以在脑内神经元图谱中，以数据化形态被永久记录，这就是我……”

康羽展头皮一紧，踩了刹车，嘎吱一声提了手刹。越青受到惊吓，急忙住了嘴。

你有完没完？康羽展怒斥。

“我靠你的脑机供养，我又不会累。你不理我，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越青竟还骄傲起来，“我烦死你。”

康羽展感到畏惧。

——好，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越青端正态度，“只需要你思考和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康羽展不耐烦。

越青便认真发问：“那你告诉我，你发现了吗？这是一个没有婴儿出生的世界。”

好家伙，康羽展头皮一紧：鬼打墙的问题又来了。

但这一次，康羽展经受不住那唐僧般的声音一直在自己脑中喋喋不休，被迫思考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世界少有婴儿？

“……盟军用「胜利之鹰」武装舰轰炸全境，在土壤层留下巨大污染源，对幸存者生殖系统造成严重影响，许多育龄男女都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大规模战争结束后，这片焦土上出生率一直不高；最近四五年，更是几乎没有新生儿降生。”

——完成任务似地，康羽展淡淡用自己的知识储备回应。

不是这样的。越青便摇头。

“由真人躬亲照顾婴儿需要消耗大量资源，婴儿本人又无法参与主题世界互动，只知啼哭，颇为无趣；故都躺在运营公司的孵化舱室里，交给机器抚养。”他推翻了康羽展脑中的常识，抛出令人震惊的高论。

“——运营公司不会期待角色们在故事线内擅自繁衍，也不愿意看到玩家在这边纵情声色的时候，出现受孕/授精这种伦理问题。出于这种考量，你们这些在主题世界服务的角色，无论男女，通通是被埋入了体内节育器的。”

康羽展一直未做声，听到这里，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

“节育而已，又不是阉掉。”越青跟随康二视线，被迫看了眼贝枢湾之狼的裤头，于是没有好气，“放心吧，你的海绵体还是可以正常充血的。”

噢。康羽展老脸一红，动一动脖子。“谁问你这个了？你讲这个干什么。”

越青在他意识里耸肩，继续下去：

“所以你在这个世界里，才看不到一个婴孩，甚至很难找到十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同理，你也很少见到耄耋之年的老年人；贝枢湾最常见的，就是二三十岁的青年人。这些人被称为「角色躯壳」，是主题世界里最珍贵的游戏资源。”

越青停顿片刻。

“——你和这个世界里的大部分原住民一样，是一个被人精心设计出来的游戏角色。”

如此暴言，康羽展自然不信。

“你固然拥有生物学意义上的血肉之躯，但你脑中所有的底层认知和见闻，都是人为设计的程序。”越青持续倾倒着异端言论，“你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认识这个世界的逻辑，就像婴儿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学会吃饭和走路，仿佛自己天生就习得了一切。运营公司的人将这些信息植入你脑中，再由你按照自己天生的脑内神经元图谱，在这个主题世界里运作、思考，独立行动；为进入这个世界的客人提供互动乐趣。”

他不信。

“你之所以会对这些设定深信不疑，是因为这个世界开启之初，所有和你一样的「角色躯壳」脑内，都接受了现实增强剂注射，致幻药物的作用让你们无法自行分辨出虚假回忆。就像你身在梦境之中，无论这个梦境多么荒谬，你的大脑都会试图说服正在做梦的你，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不可能。”康羽展握紧了方向盘，那夹在指尖的香烟自顾自燃烧，烟灰跌落下来，灼到了他手指。

肌肤被烫的触感那样真实。

“好。”越青知道他不信，“那你随便告诉我一件你记忆中，发生在小时候的事情。”

康羽展凝神思考，想起小时候那些片段，那么鲜活清晰，好像昨日就在眼前。

“……福利院。”他不禁提及长大的地方，“我记得抚养我长大的福利院。”

好啊，我们就来讲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