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东府的姑娘奶奶们大都是头一回见若芯,方才匆匆一瞥,没瞧清楚,现下见她抱了孩子进来,都细细打量着她,那东府是刘家的另一支,刘斐兄长刘邡的府邸,因长辈早殁了,年节里,便都来西府这边跟着刘斐和王氏过,田氏赫然发现,若芯身上穿着的衣裳,正是几日前她在云裳府瞧见的那套香妃色锦缎的罗衫裙,她记得清楚,府里的女掌柜跟她说,这是钰二爷订下的,整套核下来有三十两银子,不觉咋舌,还以为是刘钰买给哪个新受宠的外室穿的,没想到是给若芯的,她想刘钰并不像外头传的那般不待见这女孩,这样的衣裳,样子料子头面都是如今东京府里最时兴的,穿在若芯身上典雅悠然,一派仙气的模样,很衬她。
若芯进屋寻了个角落坐下,让阿元在她怀里安稳的睡,平儿走过去,看了看阿元,坐到她旁边同她说话,田氏也走到她身边,若芯刚要站起来行礼,田氏便示意她坐下,看了看她怀里的小人道:“这孩子长的真好,又俊朗又秀气,跟宝哥儿一边大,将来也好一处上学。”
平儿道:“这是东府里的大奶奶。”
若芯恭敬道:“大奶奶。”
“妹妹别多礼,一直说话去你那儿看你的,没腾出手。”
“谢大奶奶惦记。”
正说着,刘斐带着刘斌刘闵刘铎刘钰等人依次进来,屋里的女眷见老太爷和爷们来了,忙都起身行礼,一时间屋子里填满了人。
刘钰四下里看了看,见若芯坐在喜鹊镂花剪纸的窗子下,一面抱着阿元,一面同平儿说话,旁边的案子上摆着一个白瓷瓶插着两只梅花,刚要过去看孩子,就听他父亲刘斌问:“阿元呢,上午折腾了半天,这会儿怎样了。”
康氏听见问阿元,忙走到若芯面前,伸手抱过孩子给刘斌看:“老爷瞧,这小人累的紧,一直睡,这会正迷糊着呢。”
刘斌见阿元小脸迷迷糊糊的还要睡,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阿元起床气重,揉了揉眼睛见好些人都围着他看,撅着嘴搂上康氏的脖子,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康氏抱着阿元一面拍一面哄,阿元却还是哭,她只得将孩子递给若芯,叫她来哄,若芯接过来哄了两声,却也不见好。
康氏见屋里这么多人在,阿元却只顾哭闹,面上不悦,又怕惊了老太太和老太爷,便就对若芯急道:“你寻常怎么哄孩子的,大年下的哭起来没完。”
若芯见康氏不悦,又见众人都瞧着她,脸一下红了,她哪里正经哄过阿元,寻常见孩子哭闹也都是束手无策烦躁不已,只得硬着头皮对康氏道:“太太,我,我也没法子,他起床气重,寻常哭闹,都是不管他,哭一会自己就不哭了。”
康氏愣怔一下,面上一时挂不住,恼道:“这是什么话,你就是这样管孩子的,哭坏了可怎么办。”
若芯只觉被火烤着一般,脸上热的厉害,见康氏和众人还都盯着她瞧,惶恐间低声道:“小孩子不都这样么,怎么会哭坏了。”
康氏听了,霎时黑了脸,怒道:“那要你这个当娘的做什么。”
刘钰见若芯被他母亲逼的直往外吐实话,嗤笑出声,刘斌瞪了瞪他,他忙收了笑,又见若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觉得有趣,想来是康氏管的她服帖,连句敷衍的话都不敢说。
康氏恼的抢过阿元亲自哄着,阿元哭了一会,见祖母给他吃点心,这才不哭,小嘴巴巴的嚼着点心,又被刘斌逗着咯咯咯笑了起来。
若芯尴尬的紧,被康氏这样当众责备,虽说此时阿元自己不哭了,可还是好大的没脸,自从她扎伤了刘钰,康氏便越发不待见她,平时冷言冷语的自不必说,过年了连个封赏也没给她,又见她一个房里人身上的穿戴比别的女眷都体面,更是不满,此时孩子哭闹,她也管不了,越发觉得这女孩身上没一点好处,还日日狐媚着刘钰给她往府里抬了好些东西进来,嫌弃之意甚重,满心里想寻衅她的不是。
若芯觉得尴尬,见已没人盯着她,也没人同她说话,就慢慢的挪出了屋子。
穗禾见若芯回了暖阁,忙道:“姑娘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嘱咐我去办就是了。”
若芯摆摆手,不想说话,坐到炕上,只觉伺候这一家子人心累的紧,浑身上下不受用,见旁边温着一壶果子酒,是丫鬟们暖身子喝的,让穗禾给她盛了一碗一口气喝了下去,穗禾见她意犹未尽,又给她添了一碗,几杯酒下肚,脑子就开始发晕,脸颊浮上两抹红晕,支着手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老太太王氏身边的陪房媳妇车有才家的,奉了康氏的命,来叫若芯去内室用饭,那车有才家的平时在慈园当差最会讨巧卖乖,哄的王氏欢心,很是倚重她,便自觉体面,平日里做大拿乔惯了,不把年轻女孩放在眼里,连希文那样的大丫头都吃过她的排头。
她才进了西暖阁,就见若芯一脸微醺的坐在炕上发愣,想这女孩看着不伶俐也不会讨好卖乖,又见方才康氏没给她好脸色,刘钰更是理都不理她,便生了轻视的心,不耐烦的对若芯道:“哟,还没开席呢,姑娘自己倒喝上了,里头太太叫你去陪饭呢,姑娘这个样,一会儿不怕太太又要恼,那崔婆子怎么教你的,连个规矩都不懂。”
旁边小丫头见这管事媳妇又开始吆五喝六了,一个不敢惹她,穗禾大着胆子小声道:“大娘,这是,这是若芯姑娘。”
那车有才家的想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体面,对若芯丝毫没有恭敬之态,斜着眼盯着若芯,却对穗禾道:“用你说,我还不知道这是若芯姑娘,就是大太太让我来叫她的。”
若芯见这管事媳妇对她这般颐指气使的,心里愈发不受用,如今刘府的人没一个把她放在眼里,她再怎么上进学规矩,讨好众人又如何,还不是被个下人踩在泥里,冷着脸对那人道:“我有些不适,烦劳大娘替我跟太太说一声,我不过去了。”
车有才家的就等她这句话,心想,若太太知道她这么不懂事,叫着去都不去的,定会觉得她张狂,看了看旁边的小丫头,得意的端着一副长辈的样子教训若芯:“姑娘你好大的谱啊,正经主子奶奶也没你这样的架子,太太叫你,你都不去,这日子里低眉丧眼的给谁看。”
说罢走到若芯面前拿手戳了戳她道:“姑娘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