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彧来到堂屋门口,就见张铁程端坐在八仙桌正位,张贵山反而坐在侧边,他心里冷笑,家里另四个成年男人站一侧,挺像三堂会审的。
张铁程长得比在家的两个哥哥高大,留着中分头,凌江说那发型叫中分头,脸皮白,穿着白衬衣,像模像样,在脸皮黑的农民堆里,是显得高贵。
张彧跨进门,问站一边的张铁木:“二叔,喊我有事?”。
张铁木正要说话,张铁程开口:“铁蛋,见到我都不叫了?”。
“嗤”,张彧嗤一声说:“你太恶心,叫不出口”。
“砰”,张铁程手拍一下桌子,厉声说:“铁蛋,你十六岁了,一点事也不懂,不知道尊敬长辈,孝顺长辈,尊老爱幼,你读书都学了什么?”。
“哈哈,哈哈”,张彧哈哈大笑起来,绕几步快速跨过八仙桌,来到张铁程身后,把他的两个胳膊卸下来,抓住他的头发忘后拽。
他速度过快,其他人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把张铁程头往后拽了。
张贵山离得最近,猛站起来怒喝:“铁蛋!”。
张彧沉下脸,眼睛凌厉扫过每一个人,包括听到张贵山怒喝跑到房门口的王大花,说:“都别动,我跟张铁程谈谈什么是尊老爱幼”。
大家都被他可怕的眼神吓住,不敢动。
张铁程没反应就被侄子制住,两手动不了,头发被拽着发疼,心里怒火蹭蹭冒上来,咬牙切齿地说:“铁蛋,放开我,不然我饶不了你”。
“哈哈,你想怎么饶不了我?”,张彧把他的头又往后拽点,狠声说:“我还记得七岁的时候”,他转向张铁木:“二叔,我七岁是哪一年”。
“六二年”,回答他的是张铁河。
“是,是六二年啊,我记忆深刻,那时肚子饿狠了就喝凉水,二叔三叔也一样,饿得受不了就半夜起来喝凉水”,张彧停一下又说:
“不记得是哪一天,张铁程你拿着一个白馒头,在我和张建东张建西面前吃,我们三个就咽着口水看你吃完整个馒头,那倒罢了,吃完还向我们轻蔑撇一眼,来,张铁程,你来告诉我尊老爱幼怎么写?”。
听了张彧的话,张铁木张铁河两个脸色变了,那几年的饿肚子他们当然记忆深刻,天旱减产,交公粮后发下来的粮食很少。
饿!饿!活着就这感觉,后来外面的消息不断传来,哪里都是大旱,好多地方颗粒无收,死了多少人。
村里人都庆幸,他们这边没旱得那么严重,可是过得还是很艰难,现在铁蛋告诉他们,那个时候老五有白馒头吃。
张铁木和张铁河同时看向张建东和张建西,张建东和张建西点头,表示铁蛋说的是真的,这件事他们早忘了。
因为奶奶看见了,给了他们各一小块馒头,叫他们不准说出去,说如果他们说出去,她以后有吃的不给他们吃,现在铁蛋一说,又想起来了。
至于摇头不承认,在铁蛋可怕的眼神下,不敢!
张彧继续说:“后来你变聪明了,这种事没再有,可是,张铁程,你眼神出卖了你,你看不起我们,包括你的两个亲哥哥,张铁程,你来算算,你亲爹爹亲娘一年挣多少钱?
你上学花谁挣的钱,买新衣服在同学面前穿得体面,是谁挣的?
买工作的钱,结婚买自行车,手表,买家具的钱,你来告诉我,花谁的钱?
你娘给你送去的白面,鸡蛋,肉,是谁挣的?家里就你吃得最好,穿得最好,来,和我们说说,工作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孝顺你父母的?说!”。
最后一个说字,张彧大喝,屋里全部人被震了一下,身体抖了抖,张建东和张建西缩到墙角了。
张铁程忍着头皮痛,一个字也不说,张彧放开他,继续说:“我就说你恶心啊,吃着二叔三叔他们辛辛苦苦挣的白面,他们自己一年到头都没吃到几口,吃着家里姑娘们养的鸡下的鸡蛋,回头来看不起他们,是恶心没廉耻。
你是最没资格说我的人,对了,我写信给你大哥了,你爹娘肯定和你说了,等你大哥回来,记得在他面前跪下,喊一声爹!没有他的钱,就没有你今天的风光日子!”。
张彧转到侧前边,看张铁程的眼睛说“觉得耻辱?不甘心?恨我?恨我剥开事实,让大家看到你的不堪?没关系,我心里对你是有恨的,恨不得你死!”。
这是他没想起前世时的想法,现在,谁生谁死不关他的事,好好享受当下的和平生活才最重要,当然,谁让他不好过,他就让谁不好过。
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死!张贵山头嗡嗡作响,王大花在东间房门口瘫坐地上。
张铁木和张铁河心情特别复杂,他们不是不知道父母偏心太过,可是爹总是说兄弟要相互帮忙,老五好了,将来反过来拉拔侄子。
现在想想,做梦呢,吃他们挣的,回头看不起他们,拉拔侄子,可能吗?
张彧把张铁程的胳膊接上,说:“张铁程,你尽管来找我报仇,看我们谁先整死谁”。
谁先整死谁,屋里所有人听了这话都被吓住,张贵山张了张嘴,一会,才说出声:“不会,铁蛋,你五叔不会记恨”。
“记不记恨,只有他心里知道”。